【清秋随笔】我爸

我爸

曹辉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又是一年父亲节，虽是泊来的节日，但因着一个“孝”字，竟也在中国开花结果，原因不外，爱是不分国界的。

说到我爸，忽然想笑。想起爸的种种来，和爱有关的，一直以为不多，这一刻地回首，竟然发现，原来爸给我的爱，并不少。

我爸心粗，重男轻女。记忆里，爸给未给过我什么鼓励或是关心，小时农村的夜里，我要是看书写字，爸都会大吼着：闭灯！睡觉！也不知他是嫌我浪费电呢还是影响他睡眠。我好不容易在同学处借本《故事会》，闭塞的乡下哪有什么课外书可看哪，爸却悠哉地将我借的书撕了卷烟抽，看着他惬意地手里拿着我借的书撕卷成的老旱烟，我当时简直要气疯了。这哪里我爸啊，这简直就是我的祖宗！

脾气不好是爸的最大性格特点，我说得有些婉约了，其实是缺点。爸心粗，吃东西也不知道关心别人。中年的我，总和爸说这些，想让他改一改，毕竟我和哥都不在爸妈身边，爸再这样，对妈而言，太不公平。而且爸这个人，对世俗的太多东西都不放在心上，包括他自己的生日，也向来不记得。他就是这么个与时事格格不入的倔老头，倔了一辈子，江山易改，而爸的秉性显然难移。

爸没坏心眼，不懂得处理人际关系，有颗公正的心，别人都说他有点傻。我性格里的耿直极像爸，也是一根筋，家人一致认为我傻，这让我很不开心。不同的是，我凡事为他人着想居多，可能和我小时的经历有关。

说了这么多爸的糗事，那是不是表示爸不爱我呢？爸就没有优点吗？也不是。爸其实聪明又机智，随机应变能力颇强，有大将风度。家中曾关于我哥有过一件事情，当时发生得惊心动魄，全家人除了爸，都傻了，感觉无法力抱乾坤一般地绝望，而爸果断地处理，一点没有当事人的那种惊慌无措。这件事最终能化险为夷，让我对爸的看法有了很大改观。小事都随意，大事不糊涂，这才是爸的可爱之处吧。

初三那年，中考前半年，我一直有病，病得骑不动自行车，上课搂着卷纸睡着了，状态极为不好。求医看病很久，始终没有效果。家人包括我自己，都对中考绝望了。这样的身体，怎么考试。后来，族里的长辈说，我可能是冲撞到什么了，实病查不出来，就是外科。当时的我，对这些说法嗤之以鼻，根本不信，也不许家里人迷信。没想到，某一天放学回来，我跟妈说，我今天感觉非常好，脑子也清醒，没困，身子也不那么沉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妈看着我，顿了一下，然后说，我和你爸今天给你去找大仙算了算，看来真灵，你爸帮你送了替身，还因为你跪拜乞福。闺女，别犟，病好了是真格的！要谢，谢你爸吧！我当时真的愣了，我爸和我一样，是不信仙佛鬼怪的，可是，他为了我，竟然……

我结婚，我爸为了家里还债，竟然没参加我的婚礼，这事儿是我一辈子的遗憾，想想心里就难过。到底爸的心里，我没什么位置，他那么爱我哥，每每想起，我就会难过。爸爱耍钱，带给家人不少麻烦。我以为，爸是个粗枝大叶的人，心里能装天，除了儿子和孙子，什么事都不会放在心上。

我错了，没想到。离婚那年，我瘦得脱了人形，像个纸片一样单薄。有一次，我回娘家，躺在炕上睡觉。我爸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以为我睡熟了，和我妈说，你看闺女瘦的，咱俩得好好关心孩子，能帮多帮帮！我当时脸朝墙那边，泪流了满脸。我的所有坚强，在爸的心里，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爸对我的爱，其实并不少，不是吗？

今年三月份，我妈住院，我从医院到娘家取东西，开车的时候脚忽然痛不可忍，只能将车停在路边，好不容易到了娘家，又瘦疼得要死要活的，眼泪涮涮往下流，这种疼，从未经历过。我爸当时就慌了，给我烧开水，给我哥打电话，又要找医生。看着他和我哥对我围前围后，我心里的疼似乎都减轻了。

这些年来，和爸的交流并不多，感觉和一个粗人，没什么好说的。表达爱的方式就是给爸钱，或者给爸买东西。也不知他喜不喜欢。有一天，我和妈闲聊，说到高兴处，正好爸推门进来，我一时开心，失态地跳下床，抱着爸嚷嚷起来，爸的表情当时真是复杂极了，有惊喜，更有受宠若惊，还有……反正令我当时极端为自己与爸平日里的疏淡感觉愧疚。

原来，爸一直喜欢和我聊天，喜欢我对他的亲近。而我，是不是让他这些年来一直失望了！或者，他也以为，我不爱他呢。

今天是父亲节，他这个大老粗，当然不会知道。儿子跟我说，给钱直接给姥爷，不然姥爷花不到的，会让姥姥没收。我笑。这也是实情啊。

忽然想陪爸聊聊他的青年中年时光，聊聊他生命里那些辉煌，聊聊他当民兵排长，聊聊他当生产队长给队里社员分肉，最后自家没肉的那些个曲子，想必那才是爸一生中溢彩流光的笑谈，也是他心之所愿！这个傻爸，连自己闺女都读不懂他，都说他傻，他真的傻吗？却不妨碍他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生活。

2018.6.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