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难全

四肢发达者,头脑简单,睿智伶俐者,体弱多病;家庭和谐者,事业颟顸,事业发达者,家庭杵睦;风骨雅正者,不事生计,花舌滑音者,蝇营狗苟。各有各心烦,此事两难全,所以每天才有那么多神情凝重者,心力交瘁,步履匆匆。
求仁得仁,何其不易。没有哪个男人,取舍始终合理,没有哪个女人,时刻都能美丽。性格不对,互相折磨,爱的反面不是恨,而是冷漠,华丽的反面不是贫穷,而是庸俗,故曰没有钱,委屈肉身,没有爱,折磨灵魂。拎着重物的手,无法腾出接受礼物,令人窒息的局限,似乎上苍有意的安排。
站在自己的角度以偏概全,每个人都带着一生的历史。少年梦想,出人头地,中岁规划,有所成就,如今只愿平安无事。种桃李者得其实,种蒺藜者得其刺,居众生攘攘之中,不求为善,但求不为恶,将自己受过的教育,身体力行。《世说新语》“贤媛”门有“赵母嫁女”条:“赵母嫁女,女临去,敕之曰:‘慎勿为好。’女曰:‘不为好,可为恶邪?’母曰:‘好尚不可为,其况恶乎?’”然学问好,做人未必好,做人好,学问不咋地,二者兼顾的范仲淹,得大声于时,既为名士,又是权臣,仍有巨大的无力感:“千古圣贤,不能免生死,不能管后事,一身从无中来却归无中去,谁是亲疏,谁能主宰?既无奈何即放心逍遥,任委来往。如此断了,既心气渐顺,五脏亦和,药方有效,食方有味也。”
相信的太多,是因为知道的太少,别人的主意,就是自己的主意,别人的观点,等同自己的观点,心烦之事反不滋生。逍遥自在,不及世事,没心没肺,快乐加倍。怕就怕自己把自己归入文人一类,辨章学术,考镜源流,既要心烦自己的领域,分析时局,痛陈时弊,又要心烦自己以外的范畴。
普通人命运的感受,会引起更多的共鸣。平日里的心烦,不过水龙头跑冒滴漏、白炽灯忽闪不停、路由器信号微弱、打印机磁鼓不匀之类的小事,而自己又不擅动手解决。化解失望的方式,在于停止期待,由他去吧。此时越发觉得纵情绮思之乐,何其洒脱,应约出门,不醉不归,暂且忘掉不悦。
趋时投机,贪恋前途,草草功名身外物,花花世界眼前春,剥去名利,你我皆无名之辈。默默容忍,比奋力一击更为不易,瓶粟屡罄,不能举火,安身立命且难,何顾颜面。嘴上说着不以别人的期望生活、没必要向别人解释自己、无需与别人比较、没有人完美无暇,依旧沮丧不已,尴尬捡起掉地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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