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夜读】黑龙江《泥房》作者•张世启 主播•孙春苓
文/张世启
提起泥房，在北方农村居住过的人都知道，清明过后，家家都趁雨季到来之前把自家土坯房泥上一遍，以抵挡雨水的浸湿。
我家住在塘沽新城西北街，有一个临街方方正正的大院子，内有五间正房，一间门房和围墙。房子多有多的难处，每年泥房就让我很蹙头，因为泥房这活又脏又累。
泥房先是要拉土，好在生产队负责给各户拉泥房土。开了春，生产队长专门安排两个人，每天赶着一辆车去较远的洼地拉土。泥房需要黏土，沟边田埂的土不行，洼地里的黏土经过大自然的风化和草根日积月累的揉捏形成了泥土的韧性，还带有一些盐碱成分，这种土掺上草和成泥，抹在房上才经得起雨水冲刷。
我家房多，每次都要拉两车土。这些土堆在了墙头外边，等快到泥房时，我把铁筛子立在墙上，用铁锨把土一锨一锨撒落在筛子上。细土从筛子眼漏下，草根和土坷垃溜到筛子下边，过不多会儿，我就得敲敲筛子，把草根和土坷垃铲到一边去。土过了筛，和泥才好用。过了筛的土不能长时间放在院子外边，不然有调皮的孩子玩土，把土扬的满地都是，我下的工夫就白费了。遇到到这情形，妈妈看见了总要出屋喊两句，把孩子们“轰”走，然后催促我赶紧把墙头外边的土弄到院子里来。
和泥需要草，泥房草也是生产队给各家准备的乱稻草。乱稻草一般不直接铡碎，要经过碾压。压过后的乱稻草比较柔软，和泥才熟活。每次铡草都是我去找大哥一块干。大哥扛来铡刀，先用石头把铡刀磨快了，我抱来一堆乱稻草放在铡刀旁边。大哥用用一条扁担压在铡刀木床上，他坐在扁担上，双手和大腿紧紧夹住草。我打开铡刀，使劲按了下去，“咔嚓”一声，一寸来长的草屑直飞。我打开一次铡刀，大哥他往铡刀里续一次草，“咔嚓、咔嚓”的铡刀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一个晚上下来，大哥身上沾满了草屑，脸上都是灰尘，我感到两只胳膊发酸，身子像散了架似的。泥房草铡好了，装进麻袋收了起来。
和泥在泥房中是最要紧的。每次和泥，都是由大哥亲自动手。我和几个半大小子拉着水车沿着公路到马场减河边拉水，也有帮忙的挑着水桶到沟边取水。篮子里（土围子）的水倒满了，这时大哥穿着一双长筒雨靴，手拿一把小平锨，将浸泡过的土一锨一锨抖开了，再掺上铡碎的乱稻草和泥。篮子边的土一圈一圈被铲到篮子里，碎草一簸箕一簸箕撒上去，经反复用铁锨挑起翻腾，土和草混成了泥浆。和泥不能稀，也不能稠，泥和好了，还要闷上一夜，转天早上再把整个泥挑一遍，这样的泥才熟腾。
转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大哥、二哥就进了院子。大哥提起一桶水在泥堆上均匀地洒了一遍，然后穿上长腿雨靴踏进泥里，用小平锨又翻腾了一遍，然后把泥往墙根备了一小堆，准备好往房上甩的泥。那天在房管局工作的弟弟正好歇班，他瓦工手艺好，泥房是绝对的主力。他们哥几个踩着墙头登上东房盖，大哥用一把竹扫帚把房盖先扫了一遍，这时周围的几个邻居看到我家泥房，不约而同拿着抹子和泥板都上了房。
我抹子活不行，就在房檐下用长杆泥叉往房上甩泥，这活可累人了。我背对着墙，两脚叉开，泥叉插进墙根下的泥堆，用劲往上挑起，泥团腾空落到房檐上。泥甩上去不在一个点上，东一滩，西一滩。“稳着点，泥不要扔散了！”不知谁喊了一声。我停下手，往前走了几步，转过身回头看看，确实房上的泥摊大了，不好站人。“四舅，你歇歇，我扔会儿泥。” 这时二姐夫走过来。“啪啪”，每锨泥都砸在一个点上。我在旁边看出了门道，然后接过泥叉，调整了姿势，稳住了劲儿，每铲一叉泥在原地先颠一下，借助叉杆的弹力，再把泥甩上房，这样既省劲，又准确。房上还有一个人端着平铣运泥，把扔上去的泥运到泥房人的身边。泥房是个技术活，泥对他们来说是得心应手，抹得不薄不厚，既平整又光滑。不到一个时辰，大部分房盖就下来了，泥房的人陆续从西房盖下撤，最后由我大哥收尾。太阳出来了，泥好的房盖在阳光的照耀下透着亮光，给整个院子带来了生气。
人们从房上下来，妈妈招呼人们别走，在院子里洗完手，让到屋里吃饭，烙饼炒鸡蛋，还有从街里买来的果子和豆浆。
大家乐呵呵地围在一张桌子旁，为不耽误生产队早上出工，抓紧吃起来。那时，村民很团结，不用打招呼，每家泥房邻居都伸手相帮，一个早晨房盖就泥下来，吃完早点，再去队里干活。多少年过去了，一想起来泥房的情景，那种淳朴的民风仍让我感动。
房盖泥下来，泥房的活就完成了大多半，余下的房山、门房和墙头就由我们哥几个来干了。
为免除每年泥房的劳苦，有一天，大哥与我合计：“四弟，干脆买些油毡、瓦和红砖，给房盖烫油，房基砌砖，来个“穿鞋带帽”，泥房就省大事了”。“那好！”哥俩一拍即合。修房的事定下来后，我和大哥买油毡、水泥瓦和红砖，又借来熬油的铁锅，浇油的铁壶。在房盖泥了一遍干透后，我们先拆除房檐小青瓦，换上水泥瓦。找个大晴天，在院子里支起的大锅，木柴架在锅下把沥青烧好后哥几个就上房铺油毡。我系了一根绳子，把一桶烧好的油拧上房顶，浇在油毡接口处。那时，村里土房铺油毡的还很少，这个“工程”惹得街上行走的人都驻足观看。房屋修整后焕然一新，我在高兴之际更有一种轻松感，今后泥房可不一年一折腾了。
2019年初，家乡进行棚户改造，我家的老宅同全村的住房都已拆除，按照规划将住上新楼房。一段历史，一个故事，土坯房不见了，人们再不为泥房犯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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