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人读诗002：《河》（姜二嫚）
《河》
□ 姜二嫚
晚上
我拿手电筒
往河里照
半年前淹死的那个小孩
在水里写作业
他看见有光
就抬起头
冲我笑
2018.9.5
【南人评诗】
第一次读到姜二嫚这首《河》，知道她才十岁，让我由内到外吓了一跳。
这让我想起十几年前读到过的诗人韩敬源的《儿时同伴》：
《儿时同伴》
韩敬源
我儿时的一个同伴
死在我们经常游泳的那条河中
刚放暑假那时
他还去过我家
开学就不见踪影
留下一个空空的名字
在大家心中空空地挂着
有不明事理的老师点到他的名字时
教室里异常安静
每次经过那条透明的河
老有蓝色的阳光在水面上闪动
我儿时的伙伴
他就坐在水中
低头修表
初读这首诗，瞬间被诗中“坐在水中/低头修表”深深打动，诗人将身处另一世界的“同伴”安排在某个时间刻度上：表修好了，时间继续走，同伴似乎可以起死回生；表修不好，永远定格在某个瞬间，沉溺于时间与现实之河，成为回忆。正是这两句具有巨大弹性和想象空间的诗句包裹住了诗人内心深处的情感，形成了读者巨大的共鸣空间，“说”又未“说出”，“说”又未“说破”，成就了这首杰作。
十几年之后读到小诗人姜二嫚的这首《河》，仿佛记忆中的《儿时玩伴》拍出了续集：对《儿时玩伴》的情节进行了补叙——因何而死？——在水中做作业。这让我想到许许多多的孩子，在功利性教育而非因材施教式教育的逼迫下，兴趣未被激发，被动接受填鸭式教育，过早被押上人生起跑线，每天做着极不情愿的事情，童年快乐荡然无存，有的甚至过早地走上了绝路。
同时，《河》在情节上又有了新的发展：“我拿手电筒/往河里照”,“他看见有光/就抬起头/冲我笑”。这种生者与死者的交流太让我吃惊了，普通女生脑子里有一下这个闪念都会把自己吓一跳，何况还要写出来。也许，只有孩子才能真正懂得孩子，小男生在枯燥乏味的作业中偶尔触碰上漂亮女生的注视，以及女性（当然包括小女生）与生俱来对弱小者油然而生的母性之爱，通过一照一笑，把这种不可言喻的情感，十分自然地完成了，完成得那么自然、生动、深情而感人。
我不知道姜二嫚有没有读过韩敬源的《儿时玩伴》，也不知道有没有受到这首诗的影响，但这两首诗共同构成的对身处另一个世界生命的关爱，深深打动了我。《儿时玩伴》与《河》独立成篇而又共同构成一种整体，这不也是诗坛的一段佳话吗？
虽然姜二嫚年龄还小，但不得不承认，她的诗中显露出她胸中有大格局，假以时日，会成为一个非常了不起的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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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南人诗集《黑白真相》（主播：芳心许卿）
南人，男，江苏泰州人，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2000年创办诗江湖网站。作品入选《中国先锋诗歌档案》《新世纪诗典》《当代诗经》《中国新诗年鉴》《中国诗典》等，出版有诗集《最后一炮》《黑白真相》《致L》等。获磨铁诗歌奖2017年度十佳诗人奖；诗集《致L》获第二届《诗参考》杂志十年优秀作品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