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静:在路上的四十年|散文
文/肖静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三岁那年,我穿着后背系带的浅色罩衣,胸前用别针别着素净的手帕,排着队在小小的幼儿园里唱歌跳舞。院子里的秋千只剩下了两条麻绳前后摇晃,铁质的跷跷板摆放在地上,冬天冰屁股,夏天烫屁股,春秋两季下起雨来都是锈渍。
我的记忆从那个时候开始,同时开始的还有改革开放。
在我记忆开始的地方有一辆三轮车,除了手握的地方和脚蹬子是塑料的,其余皆为纯铁制作,蹬起来是费力又费时。就是这样一辆幼儿骑的小车子也不是随便给孩子们骑的,物质的匮乏使得当年的人们将稀有都当做是富有,不管是否实用。我骑着小小的车子在院子里悠哉地骑过,小小的院子让我骑了个气喘吁吁,那时的我觉得这个院子就是我的整个天地,自在、逍遥、安全,能一眼望到边。
那时的爸爸骑着二八式的横梁自行车,前面的横梁上绑着一个小板凳,哥哥坐在爸爸的胸前,后座上的妈妈一手搂着爸爸的腰,一手抱着我,一家四口骑着车子去十几里外的基地看电影,车轮飞速转了一路,欢声笑语撒了一地。
大自行车和小三轮车载着我走出家门,迈出了探索世间的第一步。
十五岁那年,我离开家,坐着绿皮火车去往一千二百公里之外的关外求学,第一次坐在软卧包间里,跑遍了整节车厢也没有见到其他人,我高兴地对爸爸说:放假回来我还坐这趟车,舒服!爸爸看着未经世事的我,笑了笑没有打击我,让我带着这样的兴奋度过了外出的第一个学期。
东北的冬天真冷啊!年少的同学们穿着风衣蹬着冰刀滑翔在湖面上,在月台上不避风雪等待晚点7个小时的火车。绿皮火车靠站了,车门处挤作一团吵闹异常,女同学被男同学从车厢窗户里塞了进去,不顾形象毫无美感,就像是往本就已经拥挤的沙丁鱼罐头继续塞填。火车到点离去,车厢里满是站着的人们,能够安放下一只脚是小确幸,有个椅子背能够扶一下那就是大幸运了,不敢移动自己,稍微调整一下身子,下一秒你就无法转过身来,抬脚时一定要低头(如果能够低得下去),否则你会踩到在连椅下面铺着报纸睡意正浓的人。
空气浑浊得算不上是空气,车厢外灯火闪闪烁烁一溜烟儿跑掉,难熬的夜晚刚刚开始,我却无法挪动一下,更别提在软卧的车厢里奔跑。那时的我有打开窗户跳下车的冲动,好像之前的那次软卧之行是场虚幻得让我牙痒痒的梦境。
人们在那样一个年代坐在唯一一个方便又便宜的交通工具奔向祖国各个地方,大好的机遇呆在远方,等待着有勇气有魄力的人们将它们带走,辛苦又何妨?!时不我待,机不可失,疲惫的人们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春运期间幸运的话,能够买到加车的票,那是临时增加的列车,为了缓解人们翻窗户、爬行李车的窘迫。加车上人不算多,屁股是能安稳放下了,可寒冷却不得不让我一次次的站起来,满车厢地走动。是的,加车上没有暖气,没有水,只有座位。
终于,还是困倦战胜了寒冷,我裹紧棉袄沉沉睡去,脚底板就像是光着脚丫子站在冰面上,没有知觉。同样没有知觉的还有脸蛋,鼻涕流下来都没有感觉,因为鼻涕都没有了温度,脸颊没有了知觉。
四年的假期就这样来往于千公里之外,让我成为身手矫捷,眼神犀利,下手稳、准、狠的学生党,花着学生的半价优惠钱,拿着无座的站票,游走在每一节车厢,询问每一个貌似要下车的人。嘴巴甜点能够和乘客分享一个座位,放置自己的半个屁股,运气好的守着几站后下车的乘客,只为下车乘客离开车座的一瞬,自己能将屁股安全地放在座位上。
今年,我等在海边城市的站台,听到远处汽笛声传来,转头看去,长长的站台上人们排着队拿着票,有序又悠闲,白色的列车外表干净得像是云彩,车座位宽敞舒适,后背能够放平让乘客睡个好觉,列车平稳又迅速,不知觉中将我从南海边陲带到中原腹地,朝发夕至,早上能够和海边的朝阳问好,夜晚可以对着中原的月亮举杯。
幼时的铁制小三轮将我带进一个充满憧憬的世界,想要凭借神奇的力量摆脱双脚的束缚,能够迈着大大的步子不回头地走。那时的我,觉得能骑着小小的车子就是可以炫耀的资本,坐在爸爸的自行车上更像是加了翅膀一样,仿佛再稍稍的用力就能够飞了起来。
少年时好奇地摸索现实的世界,乘坐着绿皮火车从青涩车站坐到了成熟车站,车上人满为患,市井百态,不怕没有机会见识真正的人生,同样也见证着社会的变迁。
如今的我想要出门,距离近就自己开车,距离远点就将乘坐高铁动车和还是飞机拿来比较,方便舒适最重要,不可能再出现爬窗户、睡车座下面的事情,快速、安全、干净、舒适在我迈出家门第一步的四十年后真的实现了。
不是所有的人都那么幸运能够见证这四十年的变化,车轮大小并不影响改革的脚步和决心,交通工具的更迭变化让人们走出家门,走向更远的地方。我有幸参与其中,看着自己一点点长大,一步步远离家门,随着出行的便利,我距离家门也越来越远,神奇的是回家的时间竟然越来越短。
家,永远是停靠疲惫身心的港湾,越来越便捷迅速的出行条件将带着想家的人们稳稳地驶向家的方向。
(图片来自于网络)
《作家荟》微信号stzx1234567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