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毛颖《深水爆破》(三十六)

【阅读悦读丨新生代】蓝鑫怡《记忆中的老照片》

文/刘宏宇

【作者简介】刘宏宇,常用笔名毛颖、荆泓,实力派小说家、资深编剧,北京作协会员。著有《管的着吗你》《往事如烟》《红月亮》等多部长篇小说。主笔、主创多部影视剧本,其中《九死一生》(30集谍战剧)、《危机迷雾》(38集谍战剧)已在央视、北京大台播出,《婚姻变奏曲》(30集情感剧)、《阿佤兄弟》(电影)已拍摄完成。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84

刘冬鸣出事的时候,已时值盛夏。

木春花起了疱疹,出现呼吸困难症状,着实让向阳紧张了一阵子,把卢雪雁也惊动来了。俩人一边配合医护调理木春花,一边讲于彤菲案的进展。

遭枪击后,于彤菲九死一生拣了条命,在G省省城最好的医院的ICU里死人一般躺了两个多星期才捯回这口气;接下来又在卢世安亲自关照和最严密保护之下,在G省所能做到的最优越的环境、条件下静养了将近两个月,才算基本恢复正常。

刚醒过来的时候,卢世安在刘未名安排下,秘密来看望她。她努力辨认很久才认出卢世安。卢世安让她安心修养,什么都不用想,只一件事比较急,就是抓凶手,让她尽可能提供线索。于彤菲到底没给出答案,却说了一句让卢世安没想到的话:“说我死了。”

当时,她伤情还很严重,说出四个字已经用尽全力、冷汗涔涔。卢世安拉住她手,握在自己掌心里,耐心、悄悄追问:“对外宣传说你死了,对么?”于彤菲食指无力地在他掌心勾了勾。卢世安又问:“这是表示同意?”于彤菲食指又在他掌心里勾了勾。

卢世安不无痛心地唏嘘:“那么的话,你的事业,可……”

于彤菲痛苦地闭了闭眼,挤出两行泪水。卢世安替她轻轻擦拭,忽而觉得她的泪水那么混浊,记忆中那个疯疯癫癫嘻嘻哈哈春葱一般的“小菲菲”的“晶莹感”已荡然无存。

“也好。该歇歇了。干你们那一行,太耗人……”卢世安说着话,下意识地抚摸于彤菲眼角淡淡的鱼尾纹。于彤菲瞪大眼睛看他,眼珠一动不动,瞳孔慢慢放大。要没有监测仪,简直会让人以为她真的死去了。死不瞑目。

卢雪雁告诉向阳,尽管卢世安采取了所能做到的最严密措施,可于彤菲的“死讯”,仍然相信的人不很多。不要说“内部”,就连她数以百万计的粉丝们,也大多不相信“事故死亡”的消息,而认为她还活着,只是因为某种不可告人的原因“被死亡”了。

向阳判断,这个“不相信”的背后,一定有人在操作,但不会是刺杀她的凶手或其他想要她死的人。卢雪雁突发奇想地问会不会是卢世安明里宣传她死了暗地又散步她没死的消息。向阳很不解地顶住她看了好一阵,问卢世安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卢雪雁支吾。向阳淡淡一笑,告诉卢雪雁,如果卢世安想让于彤菲“活着”,根本就可以不答应她“假死”的请求。不管他们之间曾经是怎样的关系,反正现在,于彤菲的小命,攥在卢世安手里。

“退一万步说,她自己明里装死暗地散布还活着,都比你叔那么干有可能。”

“不可能!”卢雪雁不服气。“我是说她,菲菲,既然已经死了,肯定就没有任何通讯手段了呀。反正据我所知,她没有任何与外界沟通的途径。要想散布什么,总得有……”

向阳打断:“在这个世界上,她不是孤家寡人。大多数人都不是其实。她那样的人,无数人盼她倒霉,也会有为数很可观的那么一些人,盼她兴旺发达。对这些人而言,就便不能证明她到底是死是活,也会凭空造出她还活着的气氛。不是么?事故意外死亡?什么事故?现场在哪儿?现场照片?遗体?遗体处理、去向?只要用点儿心,再稍稍有点儿路子,虽说不能确认她活着,但肯定可以挺容易就拿出无法证实她确实死亡的叭啦叭啦叭啦。司法上,那些叭啦叭啦叭啦,在我国不能构成证据,但一点儿不妨碍广大粉丝去相信。正如很多事情,虽然举出铁证,可还是大把人不肯相信……”

“把这堆话用你那种机关枪英语讲一遍我听!”卢雪雁明显有点儿撒娇。本来可能想要更进一步撒娇,却不经意间瞥到旁边房间里躺着的木春花,顿时收敛起来。

就在这时候,曹筝来电话告诉向阳,刘冬鸣出事了。

曹筝并不知道卢雪雁又来了北京,电话里约向阳去曹老的“堡垒”细说。她没想到,向阳竟带了卢雪雁一起来,很生硬地责备向阳违反“保密协议”。

向阳拽着魂不守舍的卢雪雁扭头就走。曹筝急忙追他们回来,按在门外,呼叫器请示加解释,得到曹老亲自首肯后,才带他们进去,止步在真正的“核心区域”以外的地方。

消息是青源公安局报到坪川公安局的。说是刘冬鸣陪周敏去青源山区复查早几年青源政府督办的一个农业扶贫项目,途中遭遇车匪路霸,不仅劫财还要劫色。刘冬鸣奋不顾身护花,挨了一刀。本来伤势可能不是特严重,但出事后周敏慌张加无助,叫来救援先给送去了青源的医院,耽误了大半天才往坪川转院,到坪川时人已失血性休克。之前,刘冬鸣一直透支工作,体能可能比较差,到底是没挺过来。刘冬鸣宣布死亡后两小时,坪川青源两地警方合力找到了凶手。凶手畏罪逃跑、拒捕,被青源警方击毙。

“这里肯定有问题!”卢雪雁很激动。“周敏是什么人哪,出门能不带保镖?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她!什么车匪路霸,扯淡!”卢雪雁爆出粗口,自己浑然不觉,气得浑身颤抖。

她发飙时,向阳给雷涌去了电话,急切嘱咐:刘冬鸣有重大问题,须以最快速度,取最大范围,采取最有效措施,冻结其一切财产、通讯和财务通道,查封其所有居住地、外租住房及其他可能藏匿人员物品的地点……

卢雪雁稍事平静后听清向阳的话,愤怒地冲过去夺手机。向阳刚好说完。卢雪雁愤然摔了向阳手机,电话那边雷涌的声音戛然而止。卢雪雁哆哆嗦嗦指着向阳鼻子发火:“你是不是人哪?说什么哪?!他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啊?!什么意思??!!”

向阳直瞪瞪看她,不解释,眼里明显有泪水。

卢雪雁怔住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无助地环视向阳曹老曹筝,泪水滚落。

“节哀,姑娘。”曹老平静发声,转向向阳:“得到消息第一时间,你刚刚让做的那些,我已经委托他们去做了。”又转向卢雪雁:“但愿还不晚。如果他留下了什么东西,而我们没能得到,就太遗憾了。”

卢雪雁泪水横流,无以名状,站立不稳。曹筝及时凑近扶住她坐进沙发。曹老操轮椅凑近,向卢雪雁伸出手。卢雪雁迟疑一下,把手递过去,任由老人抓住,慈爱地抚摩。

“想哭就痛痛快快哭出来。早年敌我斗争的时候,有伪装了身份的战友牺牲,我们第一时间的反应,也是这样的。那是针对敌人的,是在保护死去战友的工作成果,甚至可以说,是他未竟工作的继续!那时候,我们没有今天这样的时间和场合,用来哭泣。那时候我很年轻,一个人躲到非常僻静的地方哭,不敢出声,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哭吧,但是,要快……”

卢雪雁“哇”的一声嚎啕出来,紧抓住老人的手,埋头贴住,泣不成声。

相比曹老,刘冬鸣显然不是有经验的“地下工作者”,对自己正在进行的调查将给对方造成的“杀伤力”和对方对此的洞察能力、“反击”或说“扼制”的决心及相应手段,都严重估计不足。

他绝想不到,所有一切,都是周敏和高玥事先策划好的——所谓车匪路霸,是高玥委托马肖事先安排好的;周敏的慌乱加无助更是表演;青源医院提供不出救命的血浆,也是周敏从中作梗;而坪川这边,高玥已做好医院里“接应”的准备,万一刘冬鸣到坪川还活着,等待他的将是“最后措施”……

世上恐怕没有比刘冬鸣更难逃一死的人了!

预感不到自己会就这么死去,刘冬鸣也就自然没“埋设”什么。

在曹老明确指令下,坪川市公安局拨出警力,死死看住刘冬鸣所有相关地点,做了“打持久战”准备。曹老正式委托卢雪雁秘密查找刘冬鸣是否留下了什么有价值的资料。向阳不太同意这个安排,可当时没敢造次。等卢雪雁在曹老催促下火速往坪川返回上路后,他才提出疑问。曹老狠狠白他一眼,没给任何解释。

曹筝私下跟他说:“你完蛋啦!”解释:卢雪雁得知刘冬鸣死讯时表现出的状态,足以说明刘冬鸣在她心里的分量。如果不“清除”这个分量,她永远不可能真正“重新开始”,向阳也就永远都“没戏”。真正的“清除”,通过仪式是不能完成的。让她去寻找刘冬鸣留下的东西,她会比任何人都尽心尽力。当然,过程中会“心痛”。但却是“短痛”。最终,找到也好,没找到也好,“短痛”都会过去,她才能真正平静下来,也才能真正从感性到理性“贯通性”地跟逝者“永别”,从而由衷产生“重新开始”的勇气和欲念……

说话间,卢雪雁给向阳来电,说已登机,让转告曹老,谢谢老人家的关心和信任。不等向阳应承,她就突然说刚在机场去到达层ATM取钱,看到有个人从到达口出来,像是吴为,没认准,她对吴为不太熟悉……

也许,卢雪雁并没什么特别意思,更像是没话找话的“随口一说”。

可就是这“随口一说”,却给向阳提供了非常重要的信息。

虽然当时,向阳尚不能确认卢雪雁认对了还是认错了,也没想出如果真是吴为,为何会来北京,跟他和手头的事情有没有关联。

可他就是近乎本能地感觉到,卢雪雁的“随口一说”,蕴含着重要信息。

因为说不清,不确准,他很迟疑要不要这就跟曹老汇报。

曹老看出大概,不追问,说有点儿累了,让向阳也回去休息。向阳于是闭嘴。

回住处路上,他接到坪川-青源号段的陌生手机来电,接起来吓一跳,是孔兵!

孔兵电话里说,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找向阳比较踏实。因为换手机,费了点儿周折,才找回向阳的手机号。他跟向阳打听:于彤菲到底是死是活。

让这么一问,向阳顿时像是明白了好多关节,反问于彤菲没死的传言是从哪儿出来的。孔兵坦然承认是他放消息出去的。他觉得,如果于彤菲真的已死,“谋害”的可能性大于“事故”。如果真是“谋害”,他不能就这么算了。如果女人还活着,他就更不能当她死了。

话说到这儿,向阳似乎完全明白了孔兵跟于彤菲的关系程度。至于关系的“内容”,他真的是一点儿都不关心。所以,当孔兵想要继续阐述他为于彤菲思谋的理由之前,他及时截住话头:“孔总,您不用多说,我想我能明白个大概。足够了。我没法回答您的问题。抱歉。说得明白一点儿,我能告诉您的,就是‘我没法回答您的问题’。”

电话那头,孔兵沉默良久,沙哑地说了声“谢谢”,然后问今后是否还可以联系。

“当然!”向阳坦答。“您看到了,我手机号没变。肯定不准备跟老朋友断绝往来……”

“那以后再联系,不要再叫‘孔总’了。”孔兵显得心事忡忡。“不介意的话,叫‘哥’、‘兵哥’。她就是这样叫我的。”

向阳明白孔兵嘴里的“她”,指的就是于彤菲。他轻叹一声,说“收到”,又说:“保重。兵哥。如果有可能,我愿意力所能及地帮您。”

本来,向阳还想暗示孔兵关于于彤菲的问题可试着接触卢雪雁。可到底,他忍住没说。

卢雪雁在坪川机场落地,电话给向阳报平安的时候,向阳正给木春花涂抹治疗疱疹的药膏。他发现,前些日子木春花皮肤的干缩现象似有很大好转,基本恢复到了他记忆里的状态。

“发出疹子来,也不见得是坏事。”

他跟没反应的木春花说话,语气像哄小孩。

“别乱挠啊,挠破了会落疤……”突然就说不下去了,心里酸痛得直不起身——她怎么会挠呢?她也许都不会感觉到痒!

带着这股心酸,他小心翼翼抹罢药膏,轻柔地给女人穿好衣服,俯身在她面前,轻轻亲吻她的脸颊、嘴唇、额头。

“好好的……”他耳语。

“踏踏实实睡。直到想醒来的时候。我会一直陪着你,不管今后会怎样……”

突然,放在外间的手机响起来,吓了他一跳。

像是那铃声代表什么危险似的,他警觉地盯向外间,直等到铃声自己停下,才缓缓离开木春花,缓缓踱出到外间,拿起手机,刚要看来电显示,铃声又响起,是吴为!

85

卢雪雁没看错。白天机场到达的那个人,正是吴为。

吴为致电向阳前一刻,向阳故意放开没接的那个电话,来自苗窕,也就是苗苗。

由于“涉嫌卖淫及组织卖淫”相关情节较轻,“协同参与过失杀人善后”又有“被迫”成分,加上积极提供破案线索、“留存关键证物”等“立功表现”,还有检察官向阳出具的支持性关键证词,外带苗苗会同照哥联络与死者江苹家属达成附带经济抚慰的谅解,经慎重研究决定,对苗香免予起诉,仅处以最高限期的治安拘留。又因为她之前较长时间处于公安部门保护之下,滞留公安局“安全房”的时间大大长于拘留期限,所以,经与认定她为亲生妹妹的苗苗确认,公安局原则上同意苗香“恢复自由”。

稳妥起见,当初受向阳委托负责保护苗香的雷涌建议再跟向阳确认一下。苗苗感激他的谨慎,当他面儿给向阳去电,没想向阳没接。再打过去,向阳手机因为正跟吴为通话而占线。苗苗再三向雷涌保证她会全权负责妹妹的安全,雷涌见她急于带走苗香,就同意了。

她们刚走,向阳回拨,得知情况,手机追到苗苗,说他个人认为苗香现在已无明显的危险,但还是要多加小心。毕竟,之前,苗香“江湖”太深。眼前要劲儿的事儿虽在她这个环节上算是告一段落了,可不知还有什么其他隐患。

电话里,向阳关切问苗苗到底认没认亲。苗苗知道他指的是之前说过的验DNA什么的,避而不答,告诉向阳,因为办苗香的事,她跟吴为要来了不少“行动自由”。虽然跟吴为不像过去那样朝夕相处,但还是能感觉到吴为最近魂不守舍。

向阳本想告诉她吴为已到北京,但犹豫了一下,没说,嘱咐她们姐妹好好相处,说苗香肯定个性上生活习惯上跟苗苗太多不同,还没说完就被苗苗说“瞎操心”,突兀挂断。向阳自嘲笑笑,心里莫名感到温暖。再看看木春花,那股温暖又变成了冷飕飕的东西——苗苗和苗香,就这样认成了亲姐妹。木春花木秋月这对孪生亲姐妹,却天各一方,彼此不知。

他怔怔、远远望着静卧沉睡的木春花,想:要是她真像医生说的那样,意识活动还存在,甚至可能并不比正常人差多少,会不会想念妹妹。因为于彤菲“遇难”而不知所踪的木秋月,又会不会思念这个姐姐……

苗香问苗苗到底查没查DNA,挨了苗苗瞪,心里怯怯了好久。

苗苗把苗香安排在坪川拳友开的跆拳道馆里住下,给了她一些钱,严嘱不要到处乱逛,更不要跟过去的人联系。苗香问“过去的人”包不包括“葵花向阳”,又挨了瞪。

她委屈起来,跟苗苗发了脾气,哭得鼻涕眼泪的。苗苗这才觉出自己生硬了,好生哄了一阵,说暂时也不要跟向阳联系,他有很要紧的事在办,不要打扰。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索性跟吴为请了大假,带苗香去弘州“寻根”。

苗香对“寻根”其实不热心,但乐得出去玩。离开坪川,对她来讲,也是解脱。

卢雪雁以“亲密朋友”身份操持了刘冬鸣的后事,特意邀请周敏参加。俩人之前破脸的事谁都没提。周氏还特意表达了对刘冬鸣的感谢。

周子衡高玥这些“名流”的出席,让刘冬鸣的小小追悼仪式显得很隆重。

周子衡代表周氏集团和女儿周敏,很真切地向闻讯赶回的刘冬鸣母亲致哀,并表示愿意尽最大努力报偿“救命之恩”。刘母婉言谢绝。周子衡又提出高价收购刘冬鸣在坪川的房产,变现作为刘母的养老金。刘母本不是坪川人,唯一的儿子先她而去,倒也真是不想再跟坪川这个地方有瓜葛,动心。卢雪雁敏感地私下问周敏收购刘冬鸣房产是不是她的主意,周敏瞬间反应显得很受刺激,马上就恢复平静,说她从没想过具体补偿刘冬鸣母亲的办法,又说按她想来,无论如何,都无法真正报答救命之恩。

卢雪雁以记者的观察力和冷静,仔细但不露声色地捕捉到了周敏的一些“微表情”,心下更觉刘冬鸣之死的蹊跷必与周敏相关,不觉发恨,说刘冬鸣的房产被公安局控制着,想交易要等很久。

这样一来,对刘冬鸣房屋的监控就从“秘密”变成了“公开”。

事后跟向阳说这一节的时候,卢雪雁坦然说她并不是冲动说漏嘴,就是要这样子去警告周敏。

向阳理解她内心的愤怒,说这也是个办法,只不过这样一来,原本的设计要做较大调整。

其时,向阳正苦苦应付来意不明整天用各种理由占用他时间的吴为,很难得静思的时间和机会。

卢雪雁不清楚他那边的情况,觉得向阳担心她的安全,很有斗志地说她什么都不怕,真要有人敢对她也下手,就让他们来好了!向阳不及细想,嘱咐她凡事多跟雷涌沟通。

为让向阳放心,卢雪雁象征性地跟雷涌交换了几次意见。雷涌已借着监控刘冬鸣房产的机会做了比较详细的搜索、检查,并把刘冬鸣的电脑和所有能找到的手稿、文件、资料,都卷到公安局他办公室里,初步筛查,没什么发现。他认为存在三种可能:

第一,刘冬鸣确实没留下什么要紧的资料。从他蹊跷的死亡来看,这种可能性不是很大,但也不能完全排除。也许他让某些人感觉到了危险,但事实还没整理出像样的资料。如果这样,从现有资料和电脑里仔细搜索,或许会有收获。

第二种可能性是刘冬鸣掌握了重要资料,但并没放在目前他们能触及的那些地方。那样的话,或许他留下了什么踪迹,也可能没来得及,让秘密跟他的生命一起永远消失了。到底是怎么样的,多半也只能从现已掌握的物品里找线索,不过会很难。

第三种可能是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刘冬鸣被害同时,其所掌握的重要资料已经被窃,所有监控、追查,都晚了一步。

凭着对刘冬鸣个性的了解,卢雪雁反倒认为第一种可能性比较大。她管雷涌要刘冬鸣的东西,雷涌认为不妥,说如果真的刘冬鸣把关键信息“藏”在那些里面,卢雪雁掌握着,会给她的人身带来危险。

“那不正好测试么?”卢雪雁似乎不愿意考虑个人安危。“东西给了我,如果我出了什么问题,正好说明……”

“不行!”雷涌的口气不容置疑。“我必须对你的安全负责!”

“我跟他不一样,没人敢搞我!”卢雪雁有些激动。“忘了,我叔是省长!”

“那也许更危险!”雷涌脱口而出,说完自己都惊住。

卢雪雁也被他这句脱口而出的话震住,兀自有些不寒而栗。

争到后来,两人达成共识:利用卢雪雁对刘冬鸣的了解,让卢雪雁主要负责分析刘冬鸣遗物,但只能在公安局安全房,在有人保护的情况下进行。并且,为掩人耳目,公安局跟《坪川时报》要闻部签订一个另外不搭边的追踪采访项目,以使卢雪雁频繁跟公安局方面接触有“官样”理由。同时,放开刘冬鸣的房产,让周氏、周敏有机会触碰。

“只能这样了。”向阳插空跟雷涌卢雪雁视频通话时这样说。

卢雪雁看出他不怎么高兴,想打破一下沉闷气氛,岔开话题,问向阳见没见过过她的“应急手机”。向阳被问懵。卢雪雁解释说,她有三部手机,一用一备一应急。用、备的两部一模一样,其实平时是交替使用的。“应急手机”只是预备在紧急时候临时简单使用,是一部普通的“非智能”手机,惯常都关机,不跟另外两部常用手机放在一起。刘冬鸣出事后,她完全昏了头,恍恍惚惚忙忙活活一大通下来,一直都没整理过手包。日前跟雷涌沟通,说到刘冬鸣房产问题,想查点儿老旧信息,想起应急手机上可能存着,就翻找,发现手机不见。

向阳问那个手机是否很重要。卢雪雁说倒不是太重要,只是里面存了些私人信息,有可能包括刘冬鸣的一些情况。向阳不认为卢雪雁会把不怎么使用的手机落在北京。

卢雪雁这阵子确实比较慌乱,实在不敢说应急手机到底丢在了什么地方,之所以这会儿提起,更多是为了调节气氛,不让向阳雷涌为她感到紧张。

向阳似乎明白她心意,不再提整理刘冬鸣遗物的事,顺着话茬说如果实在不放心,他找找,但让卢雪雁别报太大希望——她没使用的手机落在北京向阳住处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就算万一真落下了,照顾木春花的两个护工每天在轮班工作16小时,其中大半时间他都不在,也肯定不能指望木春花“看家”,要是谁贪小便宜取走了,很难问出来,更别说追回了。

卢雪雁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说真要那样,取走手机的人可不怎么“开眼”,那是部普通手机,自己用嫌过时,卖的话,最多三四百块……

向阳是在住处和工作地点差不多“中点“位置上的一间安静的咖啡书屋做这番视频通话的。之前,他跟吴为约好见面,地点约在三四百米之外的一间高档茶楼。因为事先约定了视频通话,他特意早早在咖啡书屋“就位”,等着吴为到达后给他来信儿。

这次见面是吴为提议的,很郑重,说有要紧事要谈。向阳觉得其中必有蹊跷,严肃答应。跟雷涌卢雪雁视频通话前,他琢磨了很久吴为要跟他谈什么,可到底没头绪。

过了跟吴为约定的时间大约一刻钟,吴为还没动静。向阳用备用手机给住处去电,让护工帮忙找找看有没有卢雪雁说的那样子的手机。护工满口答应,向阳没听出蹊跷,心里把这名护工“排除”了,约好如果有发现及时电话通知他。

刚挂断电话,吴为就来消息了,说堵车加走错路,迟到了,去了没见向阳,问是不是怪他迟到先走了。向阳打着哈哈火速赶到,说来早了找地方喝了杯咖啡,约么时间差不多往这边来,都到门口了,发现手机落在咖啡屋了,就折回去取,耽误了时间……

“咖啡屋远么?”吴为四下打量茶楼。“安静么?我是说跟这儿比。”

这一问,更让向阳认定,吴为此番有隐秘的话要说。他于是把吴为带去了除了泡在那儿看书写东西的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姑娘女孩之外就他们两个客人的咖啡书屋,找远离服务台和那个姑娘的角落坐定,严肃地跟吴为说:“这儿安静,摄像头也照不到。我想是合适的。”

咖啡上来后,向阳特意让服务生站得远远的,询问目光看吴为。

吴为浅浅咂一口没加糖奶的咖啡,皱眉品味,沉重地说:“我出了大错……”

向阳尽量保持平静,耐心等他继续,并不追问。

“说不好,这个错,是一开始就种下种子的……”吴为烦躁地搓脸,乌乌涂涂叨咕:“早就想跟你说了,一直下不了决心。”

“现在下决心了?”向阳问。

吴为停止搓脸,通红着脸正视向阳:“我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机会挽回。”

向阳脑海里像打了个炸雷一般震响起来,一时间好像失去听觉了似的怔怔看吴为。

他不是“错觉”,是真的短时“失聪”,备用手机响都没听见。

还是吴为提醒,他才反应过来,没过脑子就接起,是住处护工打来的。

他想挂断已来不及,抢着问:“找到了么?”

“还没。我是想告诉您,家里空调出毛病了,贼热,您有物业电话么?我倒没什么,病人受不了啊,没法说话没法动弹,这大热天的万一有个好歹……”

护工嗓门挺大,吴为从手机“漏音”隐约听见“病人”、“没法说话没法动弹”,不觉一惊,满腹狐疑地看向阳。

向阳避开吴为目光,急切对手机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别着急,我想办法。”

向阳急忙挂断电话,吴为追着发问:“家里有病人?”

向阳干涩地笑笑:“要不怎么不请你去呢。实在没法待客。”

“情况严不严重,哥们儿能帮上忙么?”

“不是什么大事儿,护工太负责了。”向阳极力遮掩。

“回去看看吧。”吴为说。“我就在这儿等你。”

向阳有点儿错愕地看住吴为。

吴为很肯定地冲他点头:“好不容易下了决心。说实在的我不敢拖,怕决心又缩回去。”

向阳思磨片刻,凝重地说:“有道理。”起身,亲热按按吴肩头。“我很快!”

86

向阳用最快速度出了咖啡书屋,栏了出租车,飞速离开,给司机指了绕行路线,途中一边电话联系物业一边警惕观察是否被跟踪。

花了两倍时间和路程绕回住处时,物业正在修理。向阳急切地看木春花状况。护工在旁报告做了哪些应对处理,又报说向阳让找的手机没发现。

说话间,修理告一段落。工人要求拔掉所有电器再通电测试。向阳护工齐齐应声而动。向阳有一个手机充电器固定插在客厅一插线板上。拔到那儿的时候,他特意问工人充电器没接手机也要拔么。工人说最好都拔,保险。向阳于是拔掉了充电器。

当时,他几乎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空调和木春花身上,没意识到手里刚刚拔下来的充电器发热有什么不对,还说“天真是热,没充电都摸着烫手”。

没人在意这句话,包括他自己。

直到测试证实空调已修好,工人核实详细地址和“户主”信息时,向阳手里还拿着那个充电器。充电器还是很热。他想插回去,犹豫一下,问要离开的工人充电器发热能不能插回去。工人摸了摸,说插回去没问题。嘱咐说天热,如果再充电发现充电器发热严重,就换一个,省的出问题。家里有病人,万一闹停电也麻烦,关键是充电器出问题毁手机……

北京人热情,乐于助人,不帮忙罢了,一旦帮了,就要把话说透为止。向阳很受用,一点儿都不觉得工人啰嗦。等送走工人,他还是没把充电器马上插回插线板,就那么放在插线板近旁台面上,跟护工一起给木春花擦去空调故障期间出的一身透汗。

擦的时候,护工有口无心地叨咕说木春花很特别,比她伺候过的所有病人“内火”都旺,一热真出大汗。向阳想着吴为,随口应答说也许是因为年轻。护工明显想再说什么,却凝住没说出口。当时,她正擦木春花大腿,无意瞥见木春花脚底有些微尘垢,就换了块毛巾去擦,低声编排另一个护工“活儿太糙、越擦越脏”。向阳跟着看了一眼,恍惚看到木春花脚掌的污痕,苦笑摇头,没往心里去。匆忙擦过,他又嘱咐护工几句,就急速往咖啡书屋赶。

当时,他满脑子都是吴为。修空调的事只当小插曲,充电器的“问题”和木春花脚底的污痕更没入心,基本算马上就忘了,自然也不会预想会在很久之后的某一时刻,突然又想起。

事实上,吴为那天后来带给他的震动,让他差不多忘记了同一天里所有其他的事。

赶回咖啡书屋时,店铺门前挂出了“休息”的牌子,那个大学生模样的姑娘不见了。偌大厅堂,就只吴为孤零零一个客人,向阳进去后,变成了两个。吴为说已“买断”这间店现在起直到明早的所有时间。向阳惊讶,更加认真对待这次谈话。可实际上,他们并没聊够吴为“买断”的时间,只谈了大约两个小时,就把话说清楚了。大体意思是——

吴为原想一直跟尹国彬的“庄”,到了不遗余力的程度,不断“扩大成本额度”,还做了些不利于向阳的谋划,心里“欠债”的苦楚,更甚于“成本”的逐步升级。饶是如此,他还是舍不得“事业”,可其实内心里“坚持到底”的决心在一点点退缩。孔兵不辞而别、不知所踪,给他很大打击。向阳离开坪川后,他心里开始摇摆。十多天前,他突然收到孔兵的消息,惊悉于彤菲遭暗算,生死、下落都不明。更让他惊讶的是,他同时从孔兵那儿得知于彤菲跟尹国彬的特别关系。这让他觉得,于彤菲的灾难,一定跟尹国彬密切相关!

作为“团队核心成员”,他认为,尹国彬跟于彤菲的关系和于彤菲遇害这样的事情,都应该第一时间从“内部”得知。可他却一直被蒙在鼓里。这不仅让他觉得自己从来都不是“尹氏体系”的核心,更由衷生出恐惧——于彤菲那么大名气,他们都敢下手;他知道太多“内幕”,恐怕也不好乐观地估计“前途”!

恐惧过后,就是悔恨和愤怒。也许,一直以来,在尹国彬眼里,他都是一枚随时可以利用也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知道的越多、越深入,距离“胜利”或“失败”越近,他的“死期”也就越迫在眉睫!这道理不用谁讲他自己也能明白。与其越陷越深给自己掘墓,不如幡然悔悟做“污点证人”。就算结局还是“死”,好歹也“死”的光明正大些,好歹也算没彻底“背叛”跟向阳之间比什么都珍贵的“一辈子的交情”……

向阳的第一反应,是出现“重大情况”和“关键转折”,马上安排吴为住去祖阗的私人工作室,旋即向曹老汇报。曹老觉得吴为的话有一定可信度,但要谨慎对待。

“到了这一步,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曹老强调。

“同意!”向阳说。“理论上,您说的完全正确。”

“理论上?”曹老疑问。

“对。理论上。”向阳似乎胸有成竹。“如果他跟咱们玩无间道——”

“不是跟咱们玩,是跟你玩。”曹老纠正。

要不是事涉吴为,或者退一步说,要不是吴为跟向阳交底时表现出的那种让向阳回忆起青葱时代的真诚姿态,向阳一定会仔细琢磨曹老的这个“纠正”。

“可是——”可是,这次,他显然急于表达自己的想法,而不是琢磨曹老的提示。

“可是……他跟咱们,跟我,玩无间道的可能性到底会有多大?我觉得微乎其微。那需要至少三个必要条件——第一,他们完全或者很大程度上了解咱们的工作方向和迄今为止的进展程度;这种可能性非常小,因为我们的工作是完全保密的。第二,吴为决心不计成本不计后果地一条道走到黑;以我对他的了解,这种可能性也微乎其微。第三,吴为不惜拿我们彼此之间完全独特的、不可复制的友谊作为成本;如果真是这样,他的演技,完全超乎了我的想象!这三个条件,只有同时具备,他才……”

说到这儿,他自己停了下来,有些茫然地看曹老。

曹老不看他,侧脸盯着不知哪儿,喃喃说:“或许你是对的。”他缓缓转头,柔和地看向阳,平静地说:“如果你对了,这肯定是个十分有利的变化。原则上,我同意你去利用它。”

“我?”向阳这回听出了话音。

“是。你!不是我们。”曹老语气很肯定。

曹老的谨慎,向阳充分理解。所以,后来达成了这样的应对方案:由向阳单独、秘密“经营”吴为这条线索。其他调查者不跟吴为接触。向阳不得向吴为透露任何曹老限定可以透露的范围以外的信息,包括人名。吴为不接触除向阳以外的任何调查小组成员。向阳“经营”的进展情况,以专门设定渠道,通过曹筝汇报给曹老;除非紧要,曹老不会给向阳新的指示。“经营”吴为期间,向阳停止跟除雷涌、曹筝之外其他调查小组成员的接触和信息交换,所有“收获”,由曹老亲自酌定后,视情况分享给调查小组。

这个安排,某种意义上,等于把向阳“踢出”了调查小组,成了“孤线”。

向阳没有任何犹豫迟疑就答应了。

一方面,由于吴为的“突变”,原本的行动计划被一定程度打乱,除非完全不理会并最大限度控制住吴为,向阳现时可预见能够去做的工作,除了盯死吴为,其他方面都倏然变得十分有限起来。

另一方面,作为“尹氏体系”中的重要成员和最主要“财源”,吴为的“突变”,无论真假,都势必同时改变对方的行为模式;如果是假,需要充分有力的甄别;如果是真,则必须予以足够重视;无论真假,其实这个情况都是不能被忽视的;而甄别也好,重视也罢,最能胜任或说唯一能胜任的人选,就是向阳。

当然,除了这两个方面,对向阳个人来讲,还有一个很要紧的目标,就是“挽救”吴为。无论如何,向阳都不想真的失去这个朋友。所以,他很痛快甚至有点儿悲壮地“退出”了“大局”,按曹老一次性交代的核心思路和关键步骤,跟吴为私下展开沟通,约定:吴为回坪川,对一切保密,仍像原先那样“身涉其中”,跟向阳建立单独信息通道,实时联络、沟通。

对吴为关于向阳“背后”的询问,向阳认真却又含糊地答复说:“当然不是只有咱俩在战斗。但相关坪川,主要是我来负责。”吴为知道没法得到更多更具体信息,作罢。

夏天过去的时候,吴为“全国考察”结束,回到坪川,跟已经和苗香处得如同亲姐妹的苗苗会合,把“反水”的事偷偷告诉了苗苗,严格要求保密。

苗苗虽然对整件事并不清楚,但很觉得吴为这回是做出了正确选择,十分欣慰。

一番久违的亲热过后,她破天荒地跟吴为撒娇,要求把妹妹接来跟她同住。吴为逗她说到底是不是啊就这么上心,又说那样以后要亲热得另找地方了,挨了苗苗的“粉拳”。

后来,苗香得知在医院躺了很久的宁涛死了,就跟苗苗说想搬回原先的地方住,给姐姐“姐夫”腾地方。

“随便。由你喜欢。”苗苗话还是很少。

“他什么时候娶你啊?”苗香很为姐姐不平。

“老这么抻着算什么吗!姐你可别太厚道了,有钱人都没良心,不然有不了钱。”

苗苗本来想说“闭嘴”,可看妹妹一副真诚模样,不忍心说出口。

这么一犹豫,自己心里也隐约翻上来一丝酸楚。

“不管。自己有良心就好了。”她说着,第一次亲热地搂住妹妹。

“姐,你劲儿真大!”苗香缩在姐姐怀里,觉得特安全,特温暖。

搬出的前一晚,苗香睡到半夜,突然爬起来上了苗苗的床,钻进姐姐的被窝。

“天凉的可真快。”她撒赖地搂着姐姐,整个人紧紧贴住姐姐健美硬朗的身躯。

“以后,还有机会这么睡一起么?”她半梦半醒地呢喃。

“傻妹子。当然有机会了。就算你舍得姐姐,姐姐还舍不得你呢……”苗苗动情地抚摩妹妹的头发、脸颊、脊背,像是要把曾经错过的爱都释放出来。

苗香安心搬回了原先的住处,时不时跟姐姐通电话,却见面很少。

她知道姐姐在帮“姐夫”和“葵花向阳”忙正事儿、大事儿。

她信姐姐和“葵花向阳”的话——等忙完,就真的可以踏踏实实“享受生活”了。

姐姐“姐夫”还有“葵花向阳”一起去省城那天稍早,她还跟姐姐通过电话,让给她捎省城特产的麻糖回来。

从姐姐的话音儿里,她隐约感到,这趟回来,“享受生活”的计划,十有八九就要真正开始了。

她兴奋地打扫房间,很卖力气,弄到一尘不染。

刚完工,敲门声就响起。

她想当然地以为是姐姐,姐姐给她带省城的麻糖来了,蹦蹦跳跳去开门,却看见灰头土脸失魂落魄的“葵花向阳”。

她惊得倒退好几步,还没说出什么,就看见“葵花向阳”低垂着的手里拿着姐姐总戴着的深色棒球帽。

突然间,她身体深处不知哪儿的地方,像爆破了炸弹一样,“啪”的一下,把她炸得四分五裂、魂飞魄散!

“不!”她冲过来狠命往外推向阳。

“不!!”她歇斯底里地嘶喊,像躲避洪水猛兽一般急速倒退、跌倒,整个身心都像被濒死的恐惧撕扯着,眼前一片黑暗。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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