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吉:批风抹月四十年
每每提及中国古代诗歌体裁时,总绕不过“唐诗宋词元曲”,唐诗宋词所有人从小背诵到大的,而元曲呢?大多数人的印象无非是课本里寥寥几页的“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亦或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大多数人对于诗词的阅读量都不算低,耳熟能详的诗词更是张口就来,但是如果你若随便问一个人,问他能不能背诵出超过十首的元曲,绝大多人都会回答“不能”。事实上,元曲的数量和文学水平绝不亚于唐诗宋词。在元代,更是从贩夫走卒到庙堂天子都乐于创作和欣赏的。所有的元曲的元曲大家中,只有三个人的文集能够流传于世。张可久因一句“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而被世人知晓,张养浩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因被选入语文课本才被反复诵读。想来没什么人对他有印象,他就像元曲于当今的印象,低调,尴尬,不为人知。但其实在任何一本元曲选集中,乔吉所占的篇幅都应是最多的。曲人钟嗣成写过一本叫《录鬼簿》的书,书中记载了152位元曲名家。书中写道“人之生斯世也,但以已死者为鬼,而不知未死者亦鬼也,酒罂饭囊,或醉或梦,块然泥土者,则其人与已死之鬼何异?”可惜乔吉死在钟嗣成成书之前,不然看到这段话一定深以为然。
《录鬼簿》里记载他“美姿容,醉词章”。要知道,一般在记载文人的集录中,作者描写的侧重点多在于其文坛地位和诗词成就,而钟嗣成特别地要写出他的“美姿容”,可见他不是寻常地美。可以相见,当他还年轻的时候,定是个月朗清疏的美少年。元朝时期民族冗杂,统治者因民族不同把人分为四等。一等蒙古人,二等色目人,三等汉人,四等南人。作为三等人的乔吉,在科举道路上的艰难是显而易见的,在零星的史书记载中也只知道他试着考过几次,可结果显而易见,没中。不知乔吉是不是看到榜前清一色的蒙古人名而倍感失望,反正他是死了那条科举做官的心。也正是因为他仕途的不顺,才造就了那个浪迹江湖的落魄浪子。
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在彻底放弃科举这条路之后,又能做什么呢?
于是,这个才貌双全的少年文人为了生活,不得不委身大户人家,讨了个帮闲的活。饶是这样,他仍未放下手中的笔,在他最潦倒不堪的十数年里,陆续创作了十一部杂剧和无数散曲小令。流传至今的三部杂剧《杜牧之诗酒扬州梦》、《李太白匹配金钱记》、《玉箫女两世姻缘》中我们可以看出,虽写的都是当时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才子美妓故事,可其中文笔之清丽,结构之精巧都远超同一时期其他人的作品。虽说妓女与才子是话本传奇中常见的搭配,可这样的搭配在乔吉的作品中,未免太频繁。
一个清俊才子,一个青楼美妓,俱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两人相处的过程都被乔吉的笔杆子事无巨细地记载下来,读来比话本子甜,比戏折子腻,读着读着便仿佛能在纸上看见两个青年才俊打情骂俏。楚仪今儿送了我一个香囊,好香好香,我要把它搂在怀里装在枕头里,梦里也带着她的香气:
今夜水暖云歇,不若携酒相逢?也做个巫山神女一般,同我月下歌舞,不醉不归。
顺毛儿扑撒翠鸾雏,暖水儿温存比目鱼,碎砖儿垒就阳台路。
穷困潦倒的才子明白,仅靠自己卖文换来的几个小钱连养活自己都困难,何况对方还是时常往来王公贵族府邸的名妓。
眼前花怎得接连枝,眉上锁新教配钥匙,描笔儿勾销了伤春事。
和他所作剧中大团圆的结局不同,现实中的爱情可不是纸上寥寥数字便能圆满。从李楚仪后,乔吉仍流连青楼,笔下酬赠之词越写越多,而感情却越好像被洇在墨里,随纸而淡。而他笔下的妓女和才子,则是相隔两世也要从阴曹地府中奔出来长相厮守的。直到他病逝那一年,这个生前连一口薄棺都未曾备下的潦倒人,竟是要靠生前被他几次赠诗的几个妓女集资敛葬。正如《录鬼簿》中所写:平生湖海少知音,几曲宫商大用心。百年光景还争甚?空赢得,雪鬓侵,跨仙禽,路绕云深。
乔吉虽身殒于历史长河中数百年,可他留下的作品足以让百年之后的人们感受到他的悲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