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阳那些渐行渐远的村庄
如果说,没有父母的老屋,你只是故乡的过客,那么,没有老屋的故乡,你又是什么?
关于故乡的记忆总是和山水树木有关,让你回忆故乡的时候,你会想起外门前池塘上的那棵歪脖老柳树,你会想起村西一年四季都流水的小河,你会想起越过山丘登上高山,四下里望,然后大声喊,听自己的回音。你还会想起,日暮时候,炊烟四起,笼罩村舍,熟悉呛人的柴火味道。
我看见晨光刺破浓雾,分散成几道光剑,照在河边的树林里像极了仙境;我看见飘摇的雨雾模糊了天地,顺着河道汹涌而下,带来远山高处野花的芬芳。无论身在何处,只要看见故乡两字,我就能一下子回到那里。
那天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突然看见朋友身份证上写的住址,宁阳县宁阳镇象到村,来县城这样久,各个村居也经常光顾,却从来没看见有一块村碑上写着“象到村”几个字,多么富有故事的名字。
我赶忙央求着朋友,带我去看看象到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光景,或者听听有没有很离奇的故事。不想,那位友人黯然失色,说,没有这个地方了,这个名字大概只存在文字上,只存在县志的记载上。村子搬迁整体并入社区,原来的象到村大概是今天文庙街道文成园社区以南500米处。
我一阵恐慌,原来故乡也有可能从一片土地上消失,消失的只剩下字眼,消失的只剩下记忆,消失的只剩下偶尔被提起。
也许是内心的愿望,和朋友路过文成园,在路南的建设工地上查看,朋友用脚踩了踩脚下的土地,说,呐,你想看的象到村,就是脚下这片土地。
原来这里有独门小户,有土墙,有矮矮的茅草屋,有狗叫,有鸡鸣,有谁家下面条炝锅烧爆葱花的香味,有谁家做晚饭拉动风箱的呱嗒声,有寒风刮过吹响纸糊窗户破了洞的呜呜声,有大雪压断枯枝坠落在地的噗噗声,有满庄沟里月夜清明河水倒映的明月,还有……
这里什么都没有。所有的轰轰烈烈,都归于沉寂,没有一丝风,没有一片被卷起来的枯叶,甚至没有一块遗留下来的砖石瓦砾。
象到只存在一个名字上,一个记忆中,就像远古的篝火渐变成灯光,渐变成村居社区里星星点点的光亮。候鸟南飞,驯鹿北归,大马哈鱼洄游,人类和文明在一个星球上被放牧,只是从这个光景到那个光景。
由此我看到,周公台、河套园、郁家庄、三满,看见那些搬迁的老人绕宅三匝,几步一回头的凝望,由此我读懂了包含深情的热泪,读懂了拿在手里的一块小小的石头。
那么,没有老屋的故乡,你是什么?
在那些村庄尚存的时日,你不曾离开,你不会觉察到变化,在时光里你和你的村庄点滴变迁,一起变老;倘若你曾远离村庄,你亦不必渴求你和村庄一起度过的时时刻刻,人生需要达成和解,和自己,和命运。
时间流动的长河里没有一块静止之地,村庄在与不在都是归途,有的只是车轮潇潇,停留在哪里都是过客,只要你不曾被抛弃,被拒绝,那样就要感谢此间的好客。
如果说,没有父母的老屋,你只是故乡的过客,
那么,没有老屋的故乡,你成了故乡的庄乡。
没有了那些村庄,人也许可能失去自己原来的颜色和味道,那怕就是一个小小的村居里,也有共同的记忆和颜色。可能在一次的聚会中,你会不经意地听到一个陌生人的话语中有你们共同知道的消息,你会因为熟知而欣喜,随即因为陌生而感觉失落。
我们在新建小区的阳台上遥想那片土地上青色麦苗,我们又在村庄消失的故土上向往华丽的玻璃幕墙,时隔多年以后,我们能想起的一些零碎,是我们借以延续记忆那个村庄的贡品。
村庄不在,地图上的那个原点抹去,但是由此散发的四方土地,一样远,一样近。
迟早会有一个这样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没有你的村庄和你的老屋,而你还得在这样的世界里深情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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