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9.2分剧,道尽“母亲”两个字
*本文含重大剧透,介意勿进
4月21日,四川米易县城,一位27岁的年轻母亲,带着自己的三个儿子,从高桥上纵深跃下,扎进了冰冷的河中。三天后,遗体被发现。
事发后,家人、邻居、网上舆论都沉浸于一片扼腕叹息之中。 年轻母亲留下的遗书揭露了自杀之谜。
她在遗言中说:
“生了双胞胎以后,我没有睡过一个晚上的熟觉。”
“我真的太累了,尽管这样,没有谁真正的体谅过我,这几年我每天都处在崩溃的边缘。”
01
枪响
一声枪响,划破城市上空。大家赶紧聚拢围看。评论声音不同,有人秉有同理心,扼腕叹息着又是一个丧偶式育儿导致的悲剧。
还有一种尖锐的声音:她不配当一个妈妈。自己不想活,还要带着幼子一起走上绝路,这就是杀人,是杀人犯!
无论何种说法,悲剧已成定格,倒不如好好找一找这枪声是从哪里来的?
近期一部由日本WOWOW台出品的家庭悬疑剧《坡道上的家》正在热播。是一部很耐看的“黑!残!真”剧。够黑暗、够残酷,够真实。它降落于城市上空,带我们回溯了枪响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枪响之前,人人都是恐怖分子?
家庭主妇里纱子(柴崎幸饰)本来过着单调幸福的日常生活。女儿可爱乖巧,婆家主动分忧,丈夫也对她的工作体贴包容。
日常轨迹不过是接送孩子,给丈夫准备晚餐,偶尔和其他主妇聊天买菜。无论是肢体语言,还是心理对白,都把自己和妻子和母亲这两个角色缝合得一丝不乱,从没妄想改戏。
所有人都认可她是个好妻子,好妈妈。因而她的生活也充满着四格漫画搭建起来的梦幻温馨氛围。
一次意外选举,主妇的生活被彻底打破。里纱子没有选择的成为了当地的国民陪审员,即使是候补,也要每天出席法庭。接触的第一件案子,还是震惊国民的恶母案。
恶母做了什么?
杀婴。
案发当日孩子哭闹不停,也许是临时起意,也许是蓄意良久,妈妈把孩子扔进一池沸水中。
第一次公审上,检察官对恶母的劣迹斑斑和杀人动机作了陈述:因为孩子不能好好吃母乳,彻夜哭闹,久而久之就对孩子心生厌恶,起了杀意,是有预谋的杀人犯罪。
对于剥夺生命的罪恶,检察官义正严辞。
媒体走访了一圈邻居,也获取了关于恶母的一波恶评:是个家里有名牌包的女人,虚荣至极。平日最爱探寻别人的育儿隐私,孩子和名牌包一样,都被物化了。
恶母的丈夫,更是在法庭上坦诚自己在双休日都会带孩子,曾请来了自己的母亲帮助妻子育儿。
作为丈夫没有做好辅助工作,疏忽妻子的精神状态,才让悲剧发生了。言语中充满悲恸自责,让人情不自禁想同情。
只有辩护律师,提出了被告人是没有杀意的推断。
02
我们和恶的距离是0
同样作为母亲,里纱子出于生理心理厌恶,一开始就坚定的站在了恶母的反面。审判者们也为恶母找好了杀人动机。
所有人都通过“我没有同样的杀人理由”来说服自己,要和这种恶划清界限,绝对隔离。
事实真的如此吗?
恐怖的事情正在发生。
相同的身份、相似的经历,相交的困境。随着一次次听审,里纱子发现,自己和那位恶母,在现实的发展几乎渐近线般的走向重合,二人正在合二为一......
第一次的庭审上,证人丈夫赢得了陪审团的一致好评。第二次开庭,风向却意外逆转了。
原来丈夫双休日都在带宝宝的说辞背后隐藏的是他周一到周五夜不归宿的逃避。还在妻子哺乳宝宝期间,和昔日大学女友保持联系,借诉说苦恼行出轨之实。
他对自己的讨伐永远点到为止。
“我咨询过医生,我们的孩子没有发育不良的症状”“没有让她去看心理医生,我当时觉得事情没有那么严重”“发现虐待情况后没有向儿童保护机构求助是因为不知如何求助,并非碍于面子。”
最后落在一句可有可无的:
“是我的配合不够。”
对失去女儿的痛比不过对妻子的咬牙控诉之恨。“是她觉得女儿太碍眼了,不想被别人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母亲,所以她亲手杀害了我们的女儿!”
里纱子没有再看那个男人,而是把目光投向法庭上一言不发,坐在被告席犹如动物的女人。
这个女人,其实也是一个最普通的母亲吧。
经过痛苦分娩,也捱过无数难熬的夜。一次次将孩子哄睡,又放下。汗水漫过衣襟,缓缓爬上那个望不到尽头的坡。
这些瞬间总是不被看到,也是不被承认的。她好像开始理解这个女人了。这种理解的想法是可怕的,它让里纱子与自己原本的角色开始疏离。
她的家庭成员也跟着全部黑化了。
庭审工作结束,回家想和丈夫讨论自己对案情的思考,只得到了几句轻蔑的回应。
不仅傲慢,还透着对妻子粗暴的定义和想象。里纱子的能力原来在他的眼里不值一提。
夫妇矛盾接踵而至。里纱子又一次碰到女儿耍赖,打算用恶作剧的方式哄孩子。却被丈夫撞上了这一幕。斥责对方是虐待儿童,不仅不正面和妻子沟通,还在自己的房间打给母亲,说妻子神经兮兮。
这个场景和生活高度相似,那种被误会,被疏远。来自最亲密的人恶意是最令人胆寒的,剧中的家意外有了种静穆与恐惧的氛围。
丈夫黑化了,还有女儿。这个和母亲最天然亲近的,一起唱着“乌龟先生”回家的小天使文香,是里纱子最想保护的人。但不知不觉文香也开始渗透出小孩子的恶意。
一哭二闹三装,在奶奶和爸爸面前,她非常乖巧听话,但只要和妈妈独处,她就耍赖。
大家都在的场合,女儿会用一种近乎成年人洞察的眼神,去行事,她聪明的学会可以找爸爸、奶奶教训妈妈。
故意在最没法抱她的时候求抱,故意乱扔食物。
不难看出,她是非常了解这个家庭的序位的,妈妈是最末端的,大多数情况一定会顺从爸爸和奶奶。在这个家,妈妈不过是家里地位最低的人,是连她都可以欺负的对象。
剧中有句台词非常精湛。
“自己作为母亲,作为人,都低人一等。”
黑化的角色自然少不了“最恶婆婆”。
剧中有两个婆婆,不是汤婆婆,钱婆婆。而是不相信有“产后抑郁症”,认为这不过个借口,但在儿子的免责条款上能签一万个借口的护儿狂魔婆婆 。
同为第二性,当身边女性面对性别的困境,不是互助,而是压制。
再看里纱子的婆婆,似乎是个柔和版。
自己一辈子服侍巨婴丈夫,毫无怨言。但非常能体恤处在同样困境的儿媳,没有施加太多压力。支持她的工作,帮她带孩子,照顾饮食,还写好食谱给里纱子,给小家庭分忧。
一切的好都是有限度的,她的意志依旧以儿子的利益为转移。
我的儿子的生活出现问题了!你做不来,我就要介入!
里纱子对婆婆的感恩,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硝烟,就在这一菜一蔬中蔓延了。
婆婆温柔的对待文香,让孩子更加依赖自己,但对文香的坏习惯放任不管。总在里纱子教育的时候,出手干预。女儿变本加厉的继续乱丢食物。
她们同身为女性,对幼子的抚养和教育明争暗斗,还就“谁能拴住男人的胃”展开了拉锯战。
婆婆对于小家庭的干预越位后,也激起了里纱子的恶意。她把婆婆那些叮嘱消息全部删除,老人手写的菜谱被她撕碎,狠狠的甩进了垃圾桶。
两代人的关系被撕裂,深渊正在凝视你。
在婆婆经过的那个时代,传统社会分工就是如此,男人负责赚钱养家,而女人就该养儿育女。根植于东亚文化的传统性别规范的桎梏像藤蔓一样缠住了女性上千年,婆婆们也曾是受害者之一,但浑然不知,可以说是几代人的无意识。
即将黑化的人?女主本主。
里纱子接到丈夫电话,要招待客人,手忙脚乱的准备饭菜,又被女儿丢得一地都是。
她再也崩不住了。是不是自己真的很失败?教育女儿是错,多喝一杯啤酒也是错?看似幸福的自己其实和监狱的那个女人别无二致。
她突然明白“恶母”为什么没有杀丈夫和其他人?只有自己的孩子不在了,人才可以从母亲这个壳里彻底挣脱。里纱子面无表情的站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女儿。好像下一秒就要对女儿下手......
经历的现实让家的空间随着自我意识的嬗变而扭曲变形,建构了一个和监狱女人共处的精神空间。 里纱子正慢慢地走向她的反面。肉体上看上去居有定所,但精神上已经是无根状态了。
虚构,幻觉,梦境正被揉碎在真实的生活当中,里纱子幻想中的自己和现实的自己构成了两个对立的精神空间。
03
恐怖分子
里纱子已经完全理解了那种绝望。漫过衣襟,缓缓爬上那个望不到尽头的坡。
这些瞬间总是不被看到,也是不被承认的。
她能看见这个女人的心理防线是如何一步步被击溃,精神走向衰弱,也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大部分女性被教育,生育的痛苦是天经地义,育儿更是为母的本能。如果你做不好,是没有加把劲,如果你做不到,是“枉为人母”。
你不像是一个母亲。
你不配做一个母亲。
这些声音像咒语,有时候能把“母亲是作为人存在”的这个前提都给绞杀。当我们在谈论母亲的时候,我们在谈些什么?
我们总是会神话母亲。
像是对着悬于教堂高处,泛着圣洁光晕的圣母,念叨神会爱我们。
但没有女人是圣母,她们可以因能够生育和养育被奉为神,又因为做得不够,被铁链重重拉下神坛,摔得面目全非。
现实生活里的跳河母亲,剧中案件的杀子恶母,和尚在挣扎的里纱子,哪一个不是肉体凡身?哪一个没有非常爱过自己的孩子,她们被“母亲”这个铁链拽得只能在地上拖行,留下一连串血迹斑斑。
最大的恐怖分子不过是“母亲”这个词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