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早6点半”杯第三届中国精美诗文大奖赛高穹作品
老母与别墅
高穹（辽宁）
冬雨一场紧跟一场，而且连贯成周期性。成了每个周六定不可挪的主打天气。
这个周六的午后，撒过一场清清泠泠的小雨后的后山村像一群哭到疲累的孩子，此刻无风无雨集体沉郁起来。升腾起的雾霾在大地上稀薄地铺展开，一点点向山脚下蜿蜒漫卷。
等到脚下的小路有些混沌不清时，柱子背着老母从半山坡踉跄而下。他小心翼翼，路面被冬雨滋养得像被开水泡开的点心，每一步都有可能踏陷出一个深深的脚印。所以他紧紧抓住60多岁老母的两条套在宽松的棉绒裤里的枯柴般的腿，像小时候母亲背着他过门前那条小河去上学，要踩着凸出水面的石头那样，他的双脚灵活地从一块石头挪移到另一块石头上。目光始终在地面逡巡着，像搜救犬般灵敏。
赶上柱子双休，老母执拗着让他背着上山看看那栋已经拆毁的别墅。若不是为了让老母开心他才不会在这样的天气里出来。
柱子在一家私企里上班。平日里早出晚归，老母总逮不到他。其实害了腿病的老母自己慢慢能走，但山路曲里拐弯，坑洼不平，若从坡下走到坡上，恐怕人没走到就早早瘫在地上了。再说柱子知道了会跟她发脾气。
柱子若发起脾气来，会让絮叨的老母噤若寒蝉。但一般情况下柱子不会跟母亲发脾气。只有在老母不听他的劝，做了他不许做的事时才会发火，比如去砍柴，担水，一个人外出……
柱子六岁就没了父亲，跟母亲相依为命了30多年。三十而立了，还是没有对上女朋友。村里人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古语：先成家后立业，对柱子丝毫不起作用。他想成家但没谁家姑娘能看中他，能看中他的都是有过婚史，或者带着孩子的女人。柱子却不要结过婚的女人。按说浓眉大眼，身材挺拔的柱子不至于找不到喜欢他的姑娘，原因只有一个：家境不好。他至今还跟老母住在三间低矮的旧瓦房里。
去年后山山庄来了一个跟柱子年龄相仿的姑娘，人长得不俊不丑，倒还耐看。柱子的婶婆在山庄做工。为了柱子她揣着一颗私心，私下里跟姑娘套近乎，想摸清人家的底细，以便为柱子撺掇一段姻缘。
看样子姑娘是个走南闯北阅人无数的主儿，对柱子婶婆的过分“热情”虽然不排斥，但也只是含沙射影给与回应。所以柱子的婶婆认准了姑娘的性情：精明含蓄，浅藏不露，有头脑，能屈伸，会隐忍。正是脾气耿直，有点轴的柱子该找的人。
经介绍，柱子和姑娘两厢情愿相互默许了。现在社会什么都讲时效，不久姑娘就住进了柱子家。第一夜柱子寂寞了30多年的身子，在荷尔蒙的催化下，被姑娘撩拨得很快爆发出超乎他预想之外的能量。但事后，疲软如一滩泥浆的柱子，越觉越不对劲，他看了看身下花色依旧，没有任何创新的褥面，一改刚刚尽显床第之欢时的缠绵缱绻，侧目问姑娘：你跟我说实话，你是姑娘还是……
姑娘被他的直截了当激怒了，“啪”一巴掌扇过去……
第二天姑娘就从柱子家搬出来了。从此离开了后山村。
为这事柱子还觉得挺冤的，埋怨婶婆知人不明，把个二婚介绍给了他，白白让自己失了男儿身。婶婆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咬着牙说，你，你就等着打光棍吧。
自那以后，没谁再给柱子介绍过对象，而柱子择偶的条件始终嵬然不动摇——非姑娘勿扰 。
老母也拿他没办法，开始几年还絮叨着何时能抱上孙子，近来不再絮叨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她是想开了。其实她并没想开，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偶尔还想絮叨几句，但最近她的心思被山上的那幢别墅缠住了。
今年刚开春，后山村人就传传开了，说这里要正式开发了。市开发委下令：凡是非法占地建房或没有产权的别墅、各种大棚、住宅的都要一一拆除。刚开始老母坐街头听说了这事，是信非信的，也没当回事。每天该吃吃该喝喝。
直到秋收结束，看到拆除违建的铲车和人员陆续经过村口，路过他们家，往山上进发。事态已经明朗化时，老母终于按耐不住了。她看到一辆辆拉脏的车从山上开下来，心里不由一“咯噔”：完了完了，这下子别墅没了，柱子以后可咋办?
这别墅跟老母究竟有什么关系呢?
原来这里还隐藏着老母和一个男人的一段充满哀艳的情缘故事。
1975年一批来自大城市的知青被下放到后山村。这批知青里共有八男四女。他们的住宿被当时生产队长安排在今天山庄所在的位置，那一排石墙灰瓦的房子里。
知青里有一位叫原野的男孩跟一位叫筱珊的女孩正处在热恋中。他们是来自同一个城区的小青年。男孩俊朗健壮，耿直上进。女孩像花丛中翩跹起舞的蝴蝶，身姿窈窕，一双大眼顾盼有神。
男孩平日里很照顾女孩，酷暑严寒每天都帮女孩打洗脸水和洗脚水。女孩对男孩也很细心，闲下来就给男孩织毛衣和毛围脖。在知青里是人人公认的一对佳偶。
这样男欢女爱的美好日子总是转瞬即逝，转眼成为匆匆那年。
1977年恢复高考，78年原野家人托关系把他弄回了城市，在家复习备考。筱珊因家庭成分高，家里没门路，组织不批准，只能继续留在后山村。
一对相爱的男女在分离的前一天晚上，趁着各自宿舍里的人都睡熟了偷偷溜了出来，两人手挽着手，踩着夏夜里被月光舔舐的软软的青草，顺着弯弯曲曲的盘山小路直抵后山山脚下。平日里青年点里的青年们或者就他们两个人经常来这里休闲赏玩。因为这里四面环山，地势平坦。高耸入云的大山似乎伸手可触。山涧潺潺的溪流 ，一呼万应的片片松涛，清晰可辨的山脉走向，纵横交错的阡陌小路浑然天成一幅墨彩画，历历在目，可触可感。
触景生情，那晚原野把筱珊紧紧搂在怀里。两人抒情话别，喃喃私语，泪水混杂着吻液，在两人脸上肆横着。情到深处，两人难以自控，席地而卧，地为床，天为被，一对本是天造地设的情侣第一次灵肉交合，把彼此最炙热的爱给了对方。
这是他们爱的见证地，由女孩变成女人，由男孩变成男人，人生的第一次是在这里完成的。原野信誓旦旦地对筱珊说：等我考上大学，将来找个好工作，有了足够的钱，我一定在这里为你盖一幢别墅。三层高的别墅，让我们的孩子永远跟我们生活在一起。
虽然这是个遥不可及的梦，在筱珊心里，它却已经矗立在那里了。背山而居的别墅人家，有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还有夏夜里“醉卧月色半床雪，静听松涛一枕风。”的妙曼。
可是他俩谁都想不到这里最终成了他们爱情的即葬地。那一晚成为了他们这一生共同画上的一个美丽哀伤的爱的句点。
原野回到了城市，经过两个月的备考，顺利考上了一所大学。这期间两人频繁鸿雁传书，彼此倾诉衷肠，给各自加油鼓励。但自从原野考上大学后，再也没收到筱珊的信件。他照例一周一封信地发过去，却像泥牛沉海一去杳无音信。
好不容易熬过一个学期，寒假时原野千里迢迢来到了后山村，疾步朝青年点奔去。空旷的青年点里，却一个人影也没有。正在他疑惑间，山上走下来一个人，是当地的一个村民。经过盘问，原野才知道在他走后两个月，青年点的青年们陆陆续续也都调回了各自的城市。
那么，你知道有个叫筱珊的女孩去哪里了吗？原野心切，抓住村民的两只胳膊问道。
筱珊?哪个筱珊？青年点里的女孩我都见过，你说她长什么样子？
原野把一直存放在心里的筱珊的相貌描述了一遍。
你说的是她？村民目光紧紧盯着原野的双眼，里面跃动着一股能把他燃烧的火焰。接着又问道：你是他什么人呢？
我是他男朋友。原野说。
原来你就是抛弃她的男朋友。你这个小子不地道，把人家肚子搞大了就不要人家了，这种事过去只能从书上看到，没想到能发生在我们后山村。小子啊，做人要长点良心。你这时候来找她有啥用，她已经嫁人了，嫁给我们后山村穷得叮当响的许四。嗨，白糟蹋了一个大姑娘。
村民说完转身就走了。
原野后来辗转找到许四家，那是一间比牛棚好不了多少的三间矮瓦房。油漆斑驳的木格子窗上有几格是用塑料布代替玻璃钉在那里。
两扇木门有一个下面烂成一个窟窿。两个板门很别扭地扣在一起。原野刚要进去，里面就走出来一个摇摇晃晃的酒鬼。不用说，一定是许四。看那五官还算端正，身材高大瘦削，人若好好收拾起来也像个人样。
你，你是谁?许四醉眼朦胧地盯着原野问。
原野没搭理他，径自进了屋子。
屋子显然收拾过，虽然简陋，但很干净。屋子里除了有口棺材似的暗红色衣柜外，再没有什么摆设了。走进里屋，报纸糊的土炕上坐着一个体态臃肿的女人，背对着门口。她手里好像正在缝补着什么。
筱珊——
原野激动地喊了一声。
女人停下手中的活，怔在那里，又猛地转过身，却已是泪眼朦胧。
原野慢慢走过去，眼前的女人还是筱珊吗？怀孕的身材明显胖了很多，肚子已经凸出来，曾经的尖下巴被垂下来的一嘟噜肉隐没了，变成了双下巴。那双曾顾盼有神的大眼此时黯然无光，双眼皮有浮肿的迹象。曾经蜜桃般水嫩的面颊上密布着如鹌鹑蛋上的斑点。
原野真的不相信眼前这个女人就是五个月前的筱珊。
事情的前因后果总要说清楚。
原来筱珊在原野走后两个月发现自己怀孕了。正想写信把这消息告诉他，那边就来信了。字迹不是原野的，却以原野的口气说的，意思让她知趣点，他已经考上大学了，在大学里认识新的女朋友，不要再来打扰他。筱珊知道这一定是他家人写的。
自尊心很强的筱珊真的就不再给原野回信了。那边她也没再收到任何信件。后来青年点的青年陆陆续续都回城了，唯有她留在这里等，却一直没有回城的消息。
随着日子一天天向前推进，筱珊怀孕的事若不解决终要被当地村民发现，最后她决定自行了断这个孩子。
她选择一个高处正准备往下跳时，坡下走上来一个人，那人就是许四。
至于后面的情节就像一部俗套剧一样，顺理成章地往下进行着。
许四虽穷，喜欢喝酒，但对筱珊挺好的。为了孩子，更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尊严和人格，除了许四她没有别的选择。
那天原野百感交集地回到了他所在的城市，命运既然给他开了这样的玩笑，那就奉陪到底吧。大学毕业后，他入职了一家中企，收入很高。再后来，随着国民经济大潮的推波助澜，他辞职下海，干了几年服装生意，慢慢积攒了一点钱财，然后又与人合伙承包了一家五星级酒楼。生意就这么风生水起做大了起来。
原野始终没有忘记对筱珊的承诺。六年后也就是在许四因酒精肝病发不治身亡那年，他来到后山村，在他和筱珊灵肉交合的地方盖起了三层高的别墅。当然那是一栋没有任何手续的的别墅。因为当时他为后山村的物质文明建设投入了一笔公益金，村领导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此作为交换条件默许他盖了这栋别墅。
其实村领导是拿国土资源跟原野作的交换。当时原野也没考虑太多。拿到今天来说这是个不平等条约。但在那个当时也只能说是各有所需，互惠互利。
因为许四的死，使已经有了家室的原野爱莫能助。唯一能为筱珊做的就是许诺她的这栋别墅，这样他余生才能心有所安。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筱珊一个人带着孩子从韶华熬到暮年，始终没有住进那幢别墅里。她也从来没对柱子说过这事。没有什么具体原因，筱珊由少妇变成老母的过程中，可能是无法面对自己的过去，或许不知如何跟柱子解释这事。若不到万不得已时，她绝对会保守住原野兑现她的那个秘而不宣的承诺。
当柱子背老母一步步挪到山脚下时，眼前除了一片断垣残壁，什么也没有了。但她仍觉得那幢别墅还矗立在那里。背后的山还是当年那山，松涛阵阵，鸟声啾啾，三十多年的时间跨度好像没改变这里什么。那幢别墅其实一直在她心里屹立不倒。
现在好了，她为自己没有告诉柱子这栋别墅的事反而暗自庆幸，不然柱子此时只能空欢喜一场了。也或许柱子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不会接受这栋别墅。好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什么也不用寻思了。柱子还是柱子，永远不用再担心什么了。
只是到现在他还没对上个心仪的姑娘，老母不由又想到了这件事，但她又自我安慰说，不想了，任他去吧，儿孙自有儿孙福。
【作者简介】毕丽青，笔名高穹。教育工作者。辽宁省作协会员。作品在《小小说大世界》、《读后感》、《海外文摘》、《散文选刊》、《辽河》、《大连晚报》、《大连开放先导报》等各报刊发表。散文《猫一样的女人》荣登2018年度中国散文排行榜。
“早6点半”杯第三届中国精美诗文大奖赛征稿启事
为繁荣文学创作，扶持文学新人，天下文摘精选（原早6点半文学）微信公众号决定与早6点半微信公众号联合举办“早6点半”杯第三届中国精美诗文大奖赛，相关事宜如下：
一、征稿对象：所有华语作家、诗人和文学爱好者。
二、征文题材：不限。
三、征稿要求：每位作者小说或散文限投2篇，每篇5000字以内。诗歌（含古体诗词）限投3首，每首不超过100行，或单首200行以内。散文诗限投3章，每章1000字以内。小说、散文、诗歌、散文诗须原创首发，投稿后一个月内没有推介可另投他处。
在报纸杂志发表过或未发表过的小说、散文、诗歌、散文诗等原创作品均可参赛。来稿不得抄袭，一经发现，即给予曝光，列入黑名单。
四、投稿须知：来稿须在主题栏注明“精美诗文大赛”字样，附100字左右作者简介、两张作者生活照和详细通联。（特别提醒：在其他微信公众号推送过的作品请勿再投稿）
五、参赛要求：凡参赛者必须关注天下文摘精选微信公众号，跟踪大赛进展情况。同时加编辑微信：zgz19650903，以便到时发放奖金。
有奖征文大赛参赛作品，所有读者赞赏不返给作者，作为奖励基金奖给获奖作者，不足部分由组委会自筹资金解决。
六、征稿推送时间：即日起至2020年12月31日。
七、投稿邮箱：sczgz2018@163.com
八、奖项设置及评奖标准：
一等奖1名，奖金600元+获奖证书；
二等奖5名，奖金各300元+获奖证书；
三等奖10名，奖金各100元+获奖证书；
优秀奖20名，获奖证书。
在作品质量符合推送条件的前提下，依据阅读量、赞赏量开展评选。自作品推送之日起，一个月内阅读量达到500后，每超过100记1分；赞赏量达到10笔（每笔5元以上有效）后，每超过1笔记5分。按得分多少评定获奖等级。作品自推送之日起一个月后增加的阅读量和赞赏不再计入总分。
声明：一切未尽事宜，本次征文大赛组委会享有最终解释权，不认同以上条款者勿扰。
第三届中国精美诗文大奖赛组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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