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萌:沉思往事立斜阳 当时只道是寻常——纪念恩师孙逊先生
昨日惊闻噩耗,一开始以为是谣传,立刻向同窗打电话求证,听见电话对面略带哽咽的声音,我才不得不相信这个不愿接受的事实:孙老师真的离我们而去了。
作者与孙逊先生合影
在我的印象中,老师一直是一个几乎无所不能的形象,在指导我们时,总是格局高远、思维敏锐、见解独到,一个普通的观点经他点拨,往往能化朽为奇、点铁成金。以至于我竟从来没有意识到,不知不觉中,老师已经年逾七旬了。
我2008年来到导师门下读博,跟随老师进行东亚汉文小说的整理与文化研究。之前,我对东亚汉文小说一无所知,其间,老师对我的论文悉心指导、反复打磨。昨日翻看之前的文稿,上面全是老师逐字逐句批改的手迹。
就在几个月前,老师还打电话给我,关心我的近况,鼓励我修改博士论文,放入域外汉文研究丛书中出版。我当时电话中答应了年底交稿,但是自己因为一直拖延着还没有修改好,迟迟不敢跟老师联系,没想到突然传来老师离去的讯息。震惊、悲痛、愧悔交集,进入孙门十二年来的往事,那些被自己都遗忘在记忆角落里的往事,一下子全都浮现到眼前……
2017年教师节光启楼师生小聚
文章之道,最难传达,而传达又能使人体悟领会,进而成为自己心得并融会贯通加以运用者,更是难上加难。可孙老师带学生就特别有方法。读书的时候,最怕也最期待的就是每两周一次的“还书”,老师要求我们在指定的小说原著阅读中,提出新的想法和观点。
每当我们提出一些略有新意或研究价值的点,老师就会加以评点,进一步指导我们如何深化研究,哪些方向、角度和路径是有价值的,哪些则不是;如何谋篇布局、结构文章、打磨文字、提升亮点。
就是通过这一次次的思维训练,老师润物无声地将自己的学术视野、研究方法展现在我们面前。有时候在老师讲授的时候就会豁然开朗,还有一些内容,可能在很久以后的某一个时刻又会加深领悟。
可惜我在毕业之后,不再有机会从事古代小说与文化的研究,但是老师传授给我的文章之道,却是放之四海皆可用之,令我终生受益。
2013年5月孙逊先生与门下部分弟子辰山踏青
老师对人一向温文尔雅,有谦谦君子之风。但是在读书期间,因为有交作业、交论文的压力,对老师有种本能的敬畏,每次去见他总有点战战兢兢。在师母离世之后的那几年,为了宽慰老师,在上海的同窗们常常组织各种聚会活动,那反而成为和导师相处最放松的一段时光。辰山踏青、广富林寻古、文苑楼赏月、光启楼雅集……
翻寻旧照片,回想当时情形,虽在悲伤之中,竟不自觉地微笑。“光阴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孙老师的人生旅程波澜起伏、风景无数,远比常人精彩。而在我平凡的人生旅途中,能与老师邂逅,结下这么一段师生缘分,真是我的福缘与幸事。
记得当年有一次闲聊中,师母曾说过:“你们导师跟我说:‘菊园,我额头这里感觉有一盏“灯”,这盏灯现在还亮着,你就让我写。等什么时候这盏灯熄了,我就不写了,就来帮你管家里的事情。’”
当时师母还笑着向我们“抱怨”说:“他要一直写么,那这个灯总归一直会亮着的呀。那么我就只好一直等着了呀。”
《谁为大学燃青灯》
后来,老师还写过一篇文章《谁为大学燃青灯》,这篇文章被放到网上在朋友圈广为传阅,我当时看了觉得又是钦佩、又是向往、又是惭愧。今日重读此文,反复咀嚼文中之意,又感到一丝宽慰。
孙老师所拥有的那个精神世界如此完满丰富,他在其中走的那么远、那么乐在其中。外人看似寂寞枯燥的生活方式只不过是他生命中微不足道的物化部分罢了。
孙萌
2008-2012年孙师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