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那么多丫鬟, 谁才是贾宝玉最喜欢的那位
做为贾府中的“明星”人物,宝玉怡红院中的资源自然都是最好的。不说院里那芭蕉仙鹤,屋里销金嵌宝,只看他的丫鬟们,一个个都似水葱儿似的,还不是最好的例子吗?四儿是个不起眼的小丫头,还生的有“十分水秀”,何况袭人一干人呢。宝玉说过“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竟是鱼眼睛了。”可见他对女儿们是何等偏爱。怡红院中,让宝二爷最喜欢的是谁呢?先看他屋里都有谁。
袭人自然是第一个,老太太把她拨过来就是看她忠心厚道,凡事妥帖。袭人也不负托付,事事为宝玉想的周到。大到命根子似的通灵宝玉,她每晚临睡摘下来用手帕包好,第二日戴就不那么凉了,小到扇套、汗巾子这些随身物件,也是袭人心里想着手里做着。宁府里有丧事,袭人见宝玉手里拿着的还是上次可卿葬礼上那个青色的旧扇套,自己闷声不响在屋里赶着给做出个灰色新的来。更别说春夏秋冬四季的衣服,哪一套不是袭人搭配?若是跟政老爹出去,还不能穿的太华丽,得想着拿一套半新不旧的衣履给二爷穿,否则老爷必说过于奢靡不知节俭。一年到头,别说怡红院的银钱出入,事物安排,就是光一个宝二爷,袭人的工作量就实在不少。宝玉虽然读书不成,却是个最有品味有情趣的人,袭人若没点儿审美能力,光是衣服鞋子搭配只怕就不能达到二爷满意呢。怨不得李纨都说“这一个小爷屋里要不是袭人,你们度量到个什么田地!”宝玉也离不开袭人。袭人过年时回家一天,宝玉就跑了去找她,又给她留着“糖蒸酥酪”,又是让她“就家去才好呢”,那情形简直难拆难分。可是,宝玉虽离不开袭人,却只限于生活中的依赖。袭人自己也知道“伺候的好那是分内之事,不是什么奇功”。这话说得明白,一个丫头,不会伺候主子要你何用呢?
可分明有个丫头,就是不会伺候主子的,得到的还不是一般的受宠,她就是芳官。原是小戏子出身,自然比一般的丫头更伶俐些。她一来,连麝月、秋纹、碧痕这几个都得靠后站,更别说四儿、春燕、坠儿这几个了。芳官受宠,主要是因为主子的颜值控。芳官在戏班子里是正旦,当是十二个小戏子中最貌美之人。宝玉生日那次,晚上大家要开夜宴,“当时芳官满口嚷热……头上眉额编着一圈小辫,总归至顶心,结一根鹅卵粗细的总辫,拖在脑后。右耳眼内只塞着米粒大小的一个小玉塞子,左耳上单带着一个白果大小的硬红镶金大坠子,越显的面如满月犹白,眼如秋水还清。”这段描写是不是和宝玉刚出场时有几分相似----“头上周围一转的短发,都结成小辫,红丝结束,共攒至顶中胎发,总编一根大辫……面如敷粉,唇若施脂。”所以众人看来都说“他两个倒象是双生的弟兄两个。”
确实,芳官有很多地方和宝玉相似,不只是相貌。袭人说芳官儿“你也学着些伏侍,别一味呆憨呆睡。”要是知道怡红院那种潜在的不可越位的规矩,就知道袭人这话有多真心了。当初小红就因为给宝玉倒了一碗茶,遭碧痕秋纹一顿好骂。四儿宝玉和袭人闹别扭时“变尽方法笼络宝玉”才得到近身伺候的机会的。面对这么个人人想争先的环境,芳官竟然全在憨玩,一点儿学习的心思都没有。她也不想想,彼时戏班子散了,难道就这样一直玩儿下去就可以过一辈子吗?眼前有宝玉宠着,一会儿取个名字“耶律雄奴”,一会儿又是“金星玻璃”,划拳行令喝酒……这样的日子自然好,可惜人生哪里有这么好混的。芳官这个好不虑后的心态,和宝玉那句“我能和姐妹们过一日是一日,死了就完了,什么后事不后事”多么相似。都说“袭为钗副,晴为黛影”,做为三大主角之一的宝玉岂可没个相似的人?芳官即是。宝玉喜欢她,其实是在喜欢另一个自己。
这样说来,芳官是宝玉最喜欢的丫头了?若不是,难道还有谁比喜欢自己更喜欢的人吗?有:晴雯。王熙凤说过:“若论这些丫头们,共总比起来,都没晴雯生得好。”荣国府几百人,晴雯是个尖儿。宝二爷去宁府赴宴都想着晴雯爱吃豆腐皮包子,和珍大奶奶撒谎说自己晚上吃,实际是拿回来给晴雯留着的。为摔了扇子俩人拌嘴,宝二爷不仅赔了不是,还把扇子尽着让晴雯撕了个够。说起晴雯确实有几样出众的地方:心灵手巧、做事爽利、模样标致……不过,要说宝玉只是以为容貌喜欢晴雯的,那就太小瞧二爷的品味了。在他对晴雯的喜爱中,颜值只是附加值。可会巧结梅花络子的莺儿难道不心灵手巧?跳槽到凤姐身边的小红难道做事不干练?何况,论温柔体贴她不如麝月,比细致妥当也不及袭人,一个怡红院里,唯一和主子拌嘴又哭又闹的就是她。连宝玉也承认“满屋里就数她磨牙”。可磨牙归磨牙,晴雯在宝玉心里的分量谁都比不了。晴雯被撵,宝玉千方百计出去看她。一夜没睡好要打听她的消息。和老爷出去应酬回来,对贾母说“骑马颠了骨头疼”,是想早些回屋探听晴雯消息,路上他一会儿摘冠带,一会儿脱衣服,那时八月时节,能有多热呢?为的是让身边跟着的麝月秋纹先把衣服送回去,他好细细向小小丫头打听晴雯的情况……这些心机全为一晴雯。
难道和宝玉初试云雨情的不是袭人吗?难道和宝玉最玩儿的到一处的不是芳官儿吗?袭人说过:那晴雯算个什么东西……她纵好,也灭不过我的次序去。但是,晴雯真就越过了怡红院第一大丫鬟袭人,成了宝二爷心里最重要的丫头了。她凭的什么?第二十五回里,宝玉初见了小红,见这丫头容貌俏丽举止利落,就留了心,想点名唤她来使用,却没叫她来,因为“又怕袭人等寒心”。一个做爷的,怎么倒怕起做丫头的来?这是宝玉和别的主子的不同处,他是天上下来的护花使者,让哪个女孩子不高兴了他都不愿。难道把小红提上来使唤,袭人就会不开心吗?宝玉自然知道,这又不是没有过的事儿。第二十一回里,湘云来了,和黛玉同住。宝玉大清早起来就去她姐妹屋里“叫早儿”,还在那屋里洗了脸才回来的。一进屋,袭人就恼着呢,说:“从今以后别再进这屋子了。横竖有人伏侍你,再别来支使我。我仍旧还伏侍老太太去。”这里面既有想劝诫宝玉“姊妹们和气,也有个分寸礼节”的意思,也有那么一点儿服侍二爷是她的专职,别人代劳了就不高兴的小心思。第三十四回里就更明显了。宝玉挨打后,“心下记挂着黛玉,满心里要打发人去,只是怕袭人,便设一法,先使袭人往宝钗那里去借书。”之后,他拿了几条旧手帕让晴雯给黛玉送去。
宝玉何至于这样怕袭人呢?原来就在这一日,宝玉对黛玉说出了那句感天动地的情话:“你放心”。黛玉含泪而去,宝玉竟痴痴呆呆未醒过神来,把前来送扇子的袭人当做黛玉,说了一句“睡里梦里也忘不了你!”待他醒过腔来,才看清是袭人,“羞的满面紫涨,夺了扇子,便忙忙的抽身跑了。”袭人做为一个最贴身的丫头,她了解宝玉了。宝玉在她面前无所遁形,有些事难免尴尬。更何况,自从“初试云雨”后,袭人视宝玉为终身指靠,替他担忧替他愁,总不免逢着机会就劝诫几次。人都有一个特性,喜欢找舒心的人,待在舒心的地方。麝月、秋纹等虽也妥帖,可她们是袭人一群里的,她们知道的事,难保袭人不知道,袭人知道了,又难免不劝几句----总是太过在意,才会过于干预。晴雯则不同,她虽和袭人一样是老太太屋里过来的,却没那么多想法儿。看遍怡红院的丫头,谁不叫袭人一声“姐姐”?唯独晴雯不叫。并不是因为年龄,而是因为身份。
可在晴雯心里,宝二爷就是宝二爷,我就是我。他做什么自有他的道理,何必人说?所以她除了做自己该做的那点儿事,闲了或和姊妹们抓子儿赢瓜子儿玩,或拿几吊钱去抹骨牌,完全不是袭人那种“先天下之忧而忧”的人。自己轻松着,周围的人自然也跟着轻松起来了。晴雯又是个没心机的,不高兴了就吵闹一阵,嘴里有什么说什么。这样人虽然言语锋利些,却是不用设防的。她简单、明快,不会藏着掖着。宝玉不思上进,晴雯也从不替自己打算,“痴心傻意,只说横竖是在一处”。她从不给自己定什么奋斗目标,时刻想着往上攀。也不想显摆自己的能量,给柳五儿安排个工作啥的。更不会瞅准机会就表现自己,给二爷披个衣,递个水,完全出于无意,而不是想做给谁看。
唯有这样,才会将一片纯真最大限度的保留着。也唯有这样,才能让人接触起来最舒服。即便恼了,哭了,闹一场,也是直抒胸臆,绝对没有任何掺杂。宝玉和黛玉是精神上的知己,和晴雯则是心灵中的一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是一类的人,再温存体贴、妥当周全,也只能停留在生活中的相契相合,到不了对方心里那处最深的地方。怡红院的丫头,宝二爷最看重的是磨牙的晴雯,不是因为她容颜最美,身形最俏,也不是因为她心灵手巧,做事爽利,亦不是全因她和黛玉的那几分相似,宝玉喜欢的,是她的世界种那一片纯白的美好。《林梅朵读红楼系列》 第十七回 ,每周三更新历史堂官方团队作品 文:林梅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