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德培 | 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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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  水

江都   徐德培

作者徐德培先生:1947年生,中共党员、中学高级教师。1966年高中毕业于江都县中学,1972年参加教育工作,1980年毕业于扬州教育学院,2008年退休。原江都中学工会主席、江都实验初中党支部书记。曾获得“全国优秀教师”荣誉。

为了风险共担,男劳力分组轮流参与偷水。在这方面,我是个新手,起先总觉得沾上“偷”字终究不光彩,跟在后面实习也心里发虚。去了一次后,心中也就坦然了:有限的水,大家匀下来用,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有一定的合理性,何况这是为集体办事,心中便有了“窃水不能算偷”的自我安慰。

自古以来,人群逐水而居。因为水是农业生产的基本保障,也是人类生活不可或缺的资源。上世纪50年代初,国家提出的农业八字宪法“水肥土种密保工管”,水是放在第一位的,足以见得水的地位之高。

1966年,我高中毕业回乡种地时,家乡已经开始旱改水,高粱、大豆的地盘迅速萎缩,一半以上的耕地都种上了水稻,水就更加重要了。刚开始用水车供水,四个男劳力上车踩水,不用半个小时,就挥汗如雨,全身湿透。后来,公社有了电灌站,农村就以机电灌溉为主了。于是,全公社修筑灌溉渠道,形成纵横交错的水流网络涵养着大片农田。直接与电灌站相连的称为主干渠,由主干渠分支出来的称为支干渠,然后支干渠的水再流进支渠,再到小水槽,直至稻田。这一套水流途径类似于人身体里的血液,从主动脉流经血管直至毛细血管。

我们那一带稻田由第六号支干渠供水,老百姓称之为支干六。支干六由西向东流经另外两个大队以后,才能流入我们的稻田。由于我们生产队的田处于“神经末梢”的位置,所以天气干旱时,主干渠的水流到我们那里,已经所剩无几,不能满足水稻的生长。为了秋季的收成,无奈之下,生产队想出了偷水的办法。为了风险共担,男劳力分组轮流参与偷水。在这方面,我是个新手,起先总觉得沾上“偷”字终究不光彩,跟在后面实习也心里发虚。去了一次后,心中也就坦然了:有限的水,大家匀下来用,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有一定的合理性,何况这是为集体办事,心中便有了“窃水不能算偷”的自我安慰。

队里的年轻人可能受到电影《渡江侦察记》的影响,把偷水分为三个步骤:第一,侦察;第二,谋划;第三,实施。侦察阶段要弄清对方看守闸门的人员,还要掌握他的活动规律,何时坐在闸门处死守,何时到田间巡视,何时偷懒抽烟打瞌睡……谋划阶段要商定行动方案,比如,谁去分散看守人的注意力,谁去准备一团潮湿的稻草,趁对方不注意时,悄悄堵上对方的闸门,让更多的水流入我们的稻田。实施阶段是最紧张的,堵塞闸门的过程要轻手轻脚,不能发出明显的动静,其他人要用抽烟、闲聊等方法拖住对方的放水员,绝不能让他及时发现我们的真实意图。当然,有时候被对方放水员发现了,如果是熟人,那就软磨硬泡地协商,私下给我们多放几个小时水,算是卖一个人情,偷水就变成了借水。有时候,愣头青碰到愣头青,两不相让,动起手来,偷水就演变为抢水。我听说过其他村,为了争抢水源打得头破血流的故事,但我们周边村庄还算不错,即使互相争执闹得不可开交时,双方干部到场总能通过协商平息风波。

俗话说,“不打不成交”。尽管偷水是一件捧不上台盘的勾当,但多次打交道后,有人与对方竟交上了朋友,还有的牵线搭桥,做起了儿女亲家,成就了一些美满姻缘。想不到这些鸡鸣狗盗之事,还能生出风花雪月的恋情,这样的“附加值”还是挺高的。

偷水、借水、抢水,已经成为往事。老人们把那段围绕水的艰辛生活凝练成一句话:“一粒米,七斤四两水。”这句话让我们记忆到如今。此话的意思是,一粒米从播种到收获,需消耗七斤四两水,真可谓“粒米皆从辛苦得,寸薪不是等闲来”。老辈人告诫我们的这句话,我们也有责任告诉下一代,让他们也懂得珍惜每一粒粮食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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