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君:一张面孔就是一种世相|创作谈

文丨东 君

来源:文艺报

东 君

有人说读了我的《面孔》,感觉有点像摄影家玩的那种街拍。我不懂摄影,但我喜欢拎着一种想法在人群中晃荡,我要捕捉的是每一张面孔,每一个瞬间发生的事件。我相信,这些在一瞬间呈现的物质面貌与某种永恒的事物有着暗在的联系。夏尔说,诗人是无数活人的面容的收藏者。小说写作者何尝不是如此?描述一张面孔,就是描述一种世相。吾国吾民热衷于饮食,恋慕锦衣,看到种种谣言艳闻喜欢到处传播,碰到种种天灾人祸也喜欢伸脖子观望。诸如此类的事体,过去有之,别国有之,或许已经不算新鲜事了。我是他们当中的一个,在世俗力量的挟裹之下,有时会持一种清醒的判断,有时则需要一种懵懂的想法与模糊的快乐微微麻醉一下自己,在瞬息万变的时代让自己的脑回路也低回不已。这就是我和身边为数众多的人的现状。作为一名写作者,我喜欢用世俗的眼光打量别人与自己:从一个人的表情发现周遭世界的变化,从每一个杯子里动荡的水纹感受内心的悸动。

《面孔》写了4卷,计340余则,有人问我,这算是小说还是散文,我无从回答。它不像小说,也不像散文,更不像诗,但又兼有上述几种文体的某些特征。如前所述,我大致可以将这些文字归入笔记文。很多人由此联想到了《世说新语》这一脉传统。不过,需要申明的是:《世说新语》中记载的多属历史人物,与之相关的事件、地点大都是于史有征。而我所做的,是去历史化处理。也就是说,我要书写的面孔,是无名者的面孔,他们没有置身于历史大事件里,而更多的是浮现在我们的现实中,他们中的某一张面孔也许就曾出没于我们身边。当然,其中也有一些超现实的、荒诞的、乃至无厘头的情节,这也是它有别于《世说新语》的一个地方。在写法上,我故意给自己设置了种种限制。使之受限,或许也能使之出新。一段文字,常常是由一个词、一个意象或一句话生发开来的。记事之外,我也下了点功夫,寻求一种内在的气韵,每则文字之间也约略作了排布,求的是外在的整一性。把它们单独拉出来不见得精彩,但放在一个整体框架内,它们就会因为内在的勾连、呼应而变成浑然一体。

《拾梦录》的写法说是杂树生花,或许近之,有很多地方,我是信笔写来、点到即止,有些句子像是突然从风中飘过来的,而我只是伸手接住而已。如果说《拾梦录》是一幅画,那么,我以为,它是由众多个点连缀而成的。

《异人小传》算是志怪一路。我所做的,就是以一种现代的叙事方式向中国古典小说致敬,也可以说是以古老的形式激活现代的文本。如果说《面孔》是向《世说新语》致敬,《异人小传》(续)则沿袭了我早前写作的那篇《异人小传》(见拙著《东瓯小史》)的风格,意在向志怪小说致敬。

《卡夫卡家的访客》就篇幅而言,它是一个中篇,但从内在来看,它则是由一系列环环相扣的短篇构成的。形式突破对我来说不是最重要的。但找到了一种独特的形式之后,我就知道怎样调整叙述者与人物之间的修辞关系了。这篇小说是以卡夫卡的一篇小文章作为引子,引出了一系列人物。可以说,除了卡夫卡,小说中所有的人物都是虚构的,正如卡夫卡的《变形记》里面,除了格列高尔变成甲虫,其他人物都没变形。在叙述的推进中,我故意使用了一些迷惑读者的手法。之所以这样写,当然不是拿读者寻开心,而是希望读者可以像读一本史传那样去阅读它,我甚至希望他们读到其中某个人物时,就像碰到一个老朋友,可以交换一个默契的眼神。

我一直想写一种既小且美的小说,于是就有了这样一本由诸多短章构成的集子。至于它是否可以因小而美,以小见大,要看手下文字的功夫了。我常常担心自己对文字的苛求会变成一种妄求,这恐怕也是我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一种表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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