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就是说 在寺庙走走太惬意了
人总是喜欢去山里旅行。
天台山,千年来吸引无数人前往,
修道念佛,挥毫作诗。
今时依旧,
在这里要融入这种重复的时间循环,
才能感受到人和物兴衰往复的禅意。
跟我去天台山走走吧,
让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在天台山放慢时间”
“我们一般快的话下山也要开 25 分钟,当地人 12 分钟就行,他们太熟悉山路了。”在上山途中遇到了几次风驰电掣的弯道错车之后,司机师傅为了让我快速见怪不怪,特意介绍了天台山路的行车风格。“我们慢慢开,没问题的。”而我在后排,系紧安全带,死拽车窗上方把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远山,只求内脏安宁。这种蜿蜒曲折多锐角急弯的山路左摇右晃,让人真吃不消。
如此山路怕是不能惬意地行走了,这是我到天台山地界的初感悟。但住了四天以后,我发现无数青岩古道、寺院钟声、梯田农家隐藏在路两边的山林中,这里不仅仅是现代公路连接起来的 5A 景点名胜山区,更需要人放慢活着的节奏,耐心地去寻景,才能感受到这座山的妙。时间本就是重复,一天一天都差不多,天台山的寺庙和山林便是如此,都是上千年的客观存在,人类来往几世,神佛只顾低垂眼帘。
这也许就是天台山自古以来吸引无数文人墨客竞相来游的真正禅意。
天台山这个名字有点儿古人的浪漫,时人不以地面经纬定位,而是以天上的星宿为尺。天台山顶对三辰,当牛女之分,上应台宿,所以名叫天台,而台和“臺”当时还不是一个字,所以读音为一声,起名的人一定是晴天来的。浙江有些古地名都遵循了这个原理,比如金华,又叫婺城,也是天上的星星。
离开杭州三个小时,《天台山指南》虽然只有八十多页,但竖排难读,还没看完。仍在发愁如何开始天台山旅行的时候,我就已经住在了山里。真正的度假一点儿都不着急,我也就放下了制订严密计划的包袱和行李,这几天还是随缘吧。
“古刹护法千年”
来到天台肯定要去国清寺,不收门票,仍可投宿,客房 20 元一晚,斋饭 2 元一顿。一位师父告诉我:“对于信佛的人来说,寺庙就是家,自然要供人食宿。”寺后面正在修葺僧房和佛堂,工人大多来自当地,他们小时候在国清寺附近山坡玩耍过,也参加过各种节的庆典法会。现在四五十个青壮劳力,在寺院里静静地整修这座千年古刹,与僧人同吃斋饭。眼前如此,总有种历史的恒常感让人安心。
监理建造的工程师是山东人,60 年代来到浙江,一待就到了今天,北方乡音几乎消失殆尽。他之前做建筑工作,退休了也不想闲着,就来帮忙寺院的修缮工程。他告诉我,正在修的佛堂叫雷音堂,南宋建炎二年(1128 年)国清寺扩建时就有记载,但几经破坏,遗迹全无,只能从头修起。只有外墙的黄色延续了千年来的传统,据说这种涂料是老茶叶和绿矾调出来的,刚刷上去的时候是透明的,只有等氧化之后才会显色。
寺庙香火很旺,赶上打水陆法会,可以听到山中僧人们吟唱经文和各种乐器的声音,伴着香火气息,和淅淅沥沥的小雨,让人不免觉得这才是真正寺庙的样子。
临走之前我拜访了寺里的首座和尚,克慧,93 岁,自己有单独的僧房和佛堂。见面师父只顾微笑,瞳孔已经变淡,眼神依旧炯炯。随后转身从药盒子堆里,拿出了寺庙斋饭的饭票给我。用手势连忙解释,耳朵听不到。可惜没能和克慧师傅多聊一些,只听说他是宁波人,8 岁就在天台山出家了。
天台山是佛教名山,天台宗祖庭,今天这里的寺庙不是景点,依旧本着“众生欢喜、诸佛欢喜”的原则,做着一场场法会,为人世间祈福。
但最初,僧人们选择天台山的理由并没有如此美好。南北朝时期,玄学风行,佛教繁荣,全国僧尼数一度达到了近三百万。但无奈树大招风,“灭佛”、“废佛”接踵而来,高僧们忧虑重重,弥漫着浓郁的末法意识。天台宗的祖师智顗便生在其间,最初是以隐居的形式入天台的。
“行走山里看兴衰”
坐车环游大景点总是疲惫的,视野也被车窗框起来了。天台山到处都有唐诗之路、徐霞客古道,所谓“竹杖芒鞋轻胜马”,肯定是要用脚游山的。不过山里一下雨,万物都变得滑滑溜溜的,石阶青苔漫生,每一步都要踏稳。
走下来就是高明讲寺。监院师父恒法,见面就问我有没有吃午饭,随后递过来两包饼干,一杯麦片,推让一个回合:“年轻人这点哪儿吃得饱?”我便喝着暖暖的麦片,身体从雨水的山林中暖和了起来。师父是河南人,在北少林寺出家,我本想和师父聊聊山中生活和之前的经历。师父告诉我出家人的生活很简单,每天就是重复。就像地球、月亮,无论人们怎么研究它们,它们都会永恒地在那里一样的。
临走,师父还让再多带走些饼干,我哪里好意思,便谢过茶水继续上路,去当地人口中的“塔头寺”,也是供奉智者大师肉身塔的地方。寺院山门检查健康宝的僧人给我指了条明路,沿着公路没走几百米,就到了指着智者塔院的牌子旁边,向右上方,是上山的石阶。几个正弦函数形的弯路后,两侧植被在我头上渐渐合拢,光线变暗,挡住了些雨水。花岗岩石墙的出现意味着建筑物离得不会太远了,果然,黄色的院墙从树林里浮了出来。
寺庙不大,1989 年修缮过,功德被刻在一处墙壁上,三十年的山气沁入了笔画。智顗大师的肉身塔被供奉于此,正殿门口两只黄狗躺卧,我一靠近,两只狗就凶起来,尽职尽责。僧人说是野狗跑过来,就住下了。方丈大和尚就在大殿旁边的屋里,我去拜访,师父避开我去了藏经的房间里开始写字,不知有意无意地顺便带走了两只护院狗。
其实离这里不远还有一个寺院,叫修禅院,是智者大师在天台最先居住的地方——佛陇。本期待如资料图片一样是个废墟,但后来发现,我看的新闻有些老。2013 年,修禅院就开始了复建工程。
“山中间道天台人”
在雨里又坚持着走了一阵子,身后上山方向一台摩托车靠近停了下来,问我要不要搭车,骑车的人眼熟,聊了两句发现是刚才在真觉讲寺的另一位游人,这一天下来就我们二人去了这座寺庙。我终于有交通工具了,想到 1930 年代那本天台山指南上面还特意提供了挑夫、轿夫的佣金做参考,“一人一天一元一角,另给酒资”,果然游山不易。
骑车人姓张,天台镇人,自己开公司做金融,下午清闲,看到下小雨就披上雨衣跨上小摩托进了山,他告诉我山里下雨的时候最好看。坐在摩托车后座,没有任何遮挡,全景视野。而且风和雨都实实在在地打在身上,交感神经兴奋,不会像待在汽车里一样困顿。张先生说今天下午没事儿,随便带我去哪里都好。
山路上下,仿佛存在一个边界,之下只有雨落,之上则是云里雾里。据说这个边界是桐柏宫——道教南宗的祖庭,传说可以追溯到轩辕黄帝时代。但是原始的桐柏宫其实已经沉在了门口为核电站建造的水库里了,因为没人敢拆道观、神像,所以一直就泡在那里。不过一来到这里,相比古老的道观,我更感兴趣的是桐柏宫里的道教学院。
上山修道,为的就是远俗世的清静,一位带着游人做易筋经的道长告诉我他已经 8 年没下过山了,“老道老道吃饭睡觉”,另一位从山东来的道长跟我简单总结了道士的山中生活:“事来则应,事去不留。不要老想着回答为什么。”这和之前高明寺监院和我讲的差不多,天台山果然非常和合,道佛两教圣地。当然,道长们也告诉我网购十分方便,省了许多下山的劳顿。
回到山路上,骑了半个多小时,张先生一路给我讲了很多当地人喜欢的地方,他普通话讲得好,带着江浙味道好听,可惜不能一一带我去。他告诉我这种山间小雨一扫夏天的闷热,用当地话可以说是“老实爽”。
到达石梁,那里有两个瀑布。一个当地人喜欢,但路比较野,来不及。另一个适合我这种远道而来看一眼,他直接带我从瀑布旁边的景区入口进去,说当地话的当地人一般不用门票,我就一声不吭地跟着张先生进入了景区,不用走很多,就能从最佳方位观赏瀑布和旁边的方广寺。瀑布的声音巨大,样子和一百年前的油墨印刷画一样。
后来向山下走的时候,张先生还遇到了几个平时喜欢游山玩水的朋友,停车聊天。这些人从小长在天台,但天台山对于他们来说依旧是充满了吸引力,每次进山都会有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一路还路过了许多小规模茶叶园,因为海拔高,都算高山茶。傍晚的时候炊烟升起农家会出来整理顺便摘些瓜菜下锅。此时,云雾也暂时散开了一下,为晚霞做个铺垫。一下山里的氛围变得很有人情感。
后来走错了一个岔口,走了一段土路,来到山谷下,小河旁,两三个古石桥长满了花草,摩托车引擎一熄火,流水声重新占领了整个山谷。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老实舒服”。走错路当然也有好处,我不用自己走回酒店了,他顺道把我送了回来。后来过了几天,我看张先生的朋友圈,他又去了绍兴旅行:挤挤时间,抽空那种。山水之间生活总能挤出来。
天台山上修禅问道,山下的镇子人间烟火,这里的年轻人十个里面有九个做电商,因为附近有专门生产汽车脚垫坐垫的工厂,所以大多也是卖这些。天台镇近郊也开始修大型的产业园,一切欣欣向荣。我在这里遇到一个在酒店对面小酒吧打工的小哥,叫小天。我告诉他自己是一名杂志编辑,编辑他很懂,他也会做,随后打开抖音看他编辑过的变装视频。但是杂志是什么,他没一点儿概念。他女朋友小琳倒是知道一些 :就是书嘛。
毕竟现在即使在北京、上海这种大城市,买纸刊杂志的年轻人也寥寥。时代变了,就像《天台山指南》上那个雇轿夫挑夫,步道上山,夜宿寺庙吃斋饭游天台山的旅程和我今日住星野集团天台山嘉助酒店,坐汽车,走公路游寺看景色的感受肯定完全不一样。
唯一一样的,就是如果在晴天,晚上星罗棋布,天台山仍会处在台宿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