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飞飞 | 火盆

火 盆

作者：韩飞飞

发小在朋友圈里发了一张火盆的照片，起名“儿时的回忆”。火盆漆成红色的外表皮已经脱落得斑驳不整，盆内炭火鲜亮红润，目视就有一种烫手的怯觉，盆沿上放着一个铁夹子，又名火筷子。这个在记忆中丢失的老物件顿时在脑海里鲜活起来。火盆、土炕、老屋，还有那一去不复返的年代。

漫长寒冷的冬季，除了土炕，火盆就是唯一的取暖设施了。在灶膛里过了烟的木柴成了炭火，把炭火从灶膛里扒拉出来，放入火盆，再把火盆放在土炕上，凄冷清凉的小屋变得温暖明亮起来。

西北风疯狂地怒吼着，声嘶力竭地席卷着光秃秃的大地，毫不留情地穿透拉毛围巾如针砭刺扎般地在脸上狂舞，又戏谑般地钻进了大棉袄二棉裤里。从膝盖直到脚底冻得犹如两根冰棍，僵直的双手，红紫的脸蛋，那时的冬天真冷，想想都打寒噤。进屋后脱了大棉鞋上了热乎乎的土炕直扑火盆，脚挨着火盆壁，手烤着火盆里的炭火，一股暖流渐渐温暖了全身。暖和的身体情不自禁地想嗅到一种食物的香味——烤山药。

民以食为天，说到火盆一定要提到烤山药。我们本地人称土豆为山药，从小吃惯了山药的味道，几日不吃就想得慌，一辈子都离不了。县城里有人说农村人有股山药蛋味，山药蛋味我想应该就是憨实诚恳，淳厚朴素的味道吧。在火盆里烤山药，炭火不能太旺，否则山药一下就烤焦了。把山药埋在火盆的炭火里，待闻到一股糊香的味道从火盆中飘然而出及至弥漫整个房间时用，火筷子把烤得热烫酥软的山药从火盆中夹出来放到盘子里。烤山药要趁热吃才香，想要扒掉滚烫的山药皮，就要像抓耳挠腮的猴子一样，两只手轮番地在山药皮上掀扒。烤山药的最佳配菜是腌咸菜，两者一入口，满嘴的味蕾都活跃起来了。肚子填饱了，再一看扒山药皮时粘到手指头上的黑土灰抹到了嘴唇上，那也没关系，用手背抹一下黑土灰就掉了，仍旧是一副心满意足的姿态。

鹅毛般的白雪花飘飘洒洒如期而至，坐在屋内静静地欣赏着千树万树梨花开。火盆上的砂锅里炖着一锅熬大菜，红红的炭火煮着沸腾的绿白菜、五花肉、白豆腐、白粉条，再洒上点绿葱花，色香味俱全，看着就想淌口水。再在火盆上温上一壶老酒，既有那红泥小火炉绿蚁新醅酒的雅致，也有着把酒话桑麻的田趣，这是最接地气的生活乐趣吧！

清晨醒来，火盆里的炭火早已过了灰，屋里寒清气冷，摸摸脸、鼻头和耳朵都是冰凉冰凉的，怎么也舍不得离开这温暖舒适的被窝。待到外公把灶膛里的炭火移进火盆后，屋内很快暖和起来，这才恋恋不舍地钻 出了被窝穿衣服。

拉开窗帘，冰花把玻璃窗罩个严严实实，窗外是什么样的景象一点看不到。再仔细地瞧一瞧冰花，真的很漂亮，有冰花草、冰动物、冰房子、冰森林、冰高山！还可以用手指画出你想像中的景物，如果要想用舌头画，或是想尝尝冰花的味道，那就有点麻烦了。舌头粘在玻璃上是小朋友常犯的错误，擦去点小皮伤也是常事。只要你有足够的耐心让舌头在玻璃上粘得时间长一点儿再长一点儿，那他就安然无恙了。

著名演员斯琴高娃就曾说过，她精湛表演技艺的源泉就是来源于外婆家窗户上的冰花。可见每个人对于大自然赐予我们的万象万物都有着不同的理解，也会对我们的人生产生千奇百怪的影响。

雪后银装素裹的冰天雪地是孩子们的游乐王国。堆个高高的雪人，给雪人安个红辣椒鼻子，贴两块黑圆的石头做眼睛，粘个树枝眉毛，戴个竹篮帽子，再把自己的红围巾系在雪人的脖子上，好漂亮的雪娃娃。再滚个大雪球陪伴在雪娃娃的身边，将一把铁锹插在雪球上当作雪娃娃的护身器，然后开心地去打雪仗。你追我逐、欢声笑语，趁其不备一捧雪扬进了小伙伴的脖子里，雪顺着衣服钻到了身体里冰凉冰凉的，瞬间就融化了。雪仗打得热火朝天，身子出了汗，头上冒着热气，像个活神仙。不知不觉中，突然发现大棉鞋已经湿透了，心里着了急，回家肯定得挨骂。跑到一个小伙伴家围着火盆烤棉鞋，棉鞋还真不好干，拿鞋的手累了胳膊乏了，眼看着就该回家了，离火再近一点吧。真是纳闷了，鞋还没干透，却闻到了一股焦糊的味道，原来是把棉鞋烤糊了，只好等着回家挨骂挨揍了。

火盆还是绝好的点烟器。卷好的一支老旱烟放在嘴唇上叼着，拿起火筷子夹起一截通红的炭火放在烟卷头然后使尽地一吸，烟就点燃了。旱烟的烟气袅袅升腾，吸烟人又过足了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的瘾。

火盆的制作也是有讲究的。要用上好的黄土掺上麻和成泥，不时地往泥上淋水，这个过程叫“糟”。糟好的泥经反复摔打后再贴到一个倒扣的模具上，等把模具包严后，再做盆沿和底座，然后放在阴凉处阴干，等到泥不变形时，把它翻过来，取出里面的模具，再给火盆刷上漆，最后在阳光下晒干晒透，一个火盆就做好了。

据说火盆起源于黑龙江，传到今天已经有2000年的历史了，不知这样的记载是否真实。

《红楼梦》中也有描写火盆的情节。如晴雯出门夜吓麝月，暖热的身子受了冷风生了病，宝玉命人把煎药的银铞子找出来，在火盆上煎。还有一段是写黛玉在火盘里焚烧娟子和诗稿。两位落入尘埃的花仙子，冰雪聪明、秉性率真怎能经受得住如污浊泥淖的贾府这个大染缸的浸泽，与其不合时事，倒不如像这火盆中红彤彤的炭火化成了干干净净的灰。

农村有句老话说日子过得红里炭火。我想这幸福的一家人应该恰如这火盆里的炭火，过了乌烟瘴气的烟，只剩下舒适宜人的暖。中式婚礼仪式中就有“跨火盘”之说，喜轿到了男方家院子里， 新娘子要从预先摆好的火盆上跨过去才能进男方家门， 寓意是烧去一切不吉利的东西，日后夫妻生活会越过越红火。这火盆与这炭火是白头偕老、吉祥如意的祝福，是蒸蒸日上，是芝麻开花节节高的心愿。

那时的生活条件虽然简陋艰苦，可群里的同学们回忆起来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抱怨与遗憾，却是满满的幸福与甜蜜。可见，人生路上曾经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再回首早已是风轻云淡，疾风苦雨皆化为了蜜汁甘露，披荆斩棘亦是宽阔坦途，就如这一盆火，会温暖一生。

End

作者 | 韩飞飞。一位爱好文学的理工女，喜欢读书、旅游。今天的努力成就明天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