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菁 | 再见,雪莲花女子(中)
再见,雪莲花女子
(中)
作者:李菁
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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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播安宁为你播读
薇莲带着远涵去了八廓街的玛吉阿米餐厅吃午餐。沿着窄小的楼道走上去,远涵发现餐厅里早已人满为患,他问一旁的薇莲,“为何这家餐厅生意这样好?”
薇莲说,“玛吉阿米,藏语中即‘未嫁娘’之意。玛吉阿米这个名字,出自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的情诗,相传是仓央嘉措情人的名字。这里是当年仓央嘉措与玛吉阿米幽会的地方。”
餐厅有着浓郁的西藏风情,他们品尝了菠菜奶油汤、青稞饼酸萝卜牛肉、藏家水汽粑粑浇羊肉块、土豆馍馍、酸奶糌粑丸子。还喝了清茶。
他觉得糌粑的味道有些不适,可身边的薇莲却吃得很满足。他好奇地问她,“藏族人的食物你吃得惯吗?”
“很好吃呢,其实人与食物之间也是有着缘分的。”薇莲一脸肯定地回答道。
吃完午餐后,他们逛八廓街。
薇莲告诉他,“来到一个地方,首先应了解当地的文化,要不然只能是走马观花的看客,无法入心。了解拉萨,应先体悟属于这个地方特有的建筑。你看,这里房屋的墙大都是白色的,是因为白色代表了藏民心中最神圣的雪山。”
0 4
她没有带他在人声喧闹的八廓街停留太久,而是带他去了附近的老巷子。
她一边拍着藏式的窗子,一边对远涵说,“相比八廓街的喧闹,我更喜欢一个人带着相机逛逛附近的古巷子。上次无意间走进一个名叫‘贡桑孜’的居民大院,被里面的建筑所吸引。院子里种满了花卉。几个藏族小孩从下午一直陪着我到夜晚。在古院里与藏族的小孩们聊天,给他们拍照,看他们跳皮筋。彼此之间有了信任。小孩们告诉我他们的名字:尼玛卓嘎、白马仁增、次仁卓玛、晋美旺扎、贡嘎、赤列玉珍、旦增次央。喜欢他们纯真的大眼睛。尼玛卓嘎十二岁,在这群孩子中数她最大。她善良,懂礼貌,会说汉语。在与孩子们的交谈中她为我翻译,还送给我几个玩具戒指。晚上大家坐在院子里说话,他们教我说藏语,给我唱藏歌。怕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他们一直送我到巷子外,将我送上巷子外的出租车,他们在后面大声地问,阿姨,明天你还会再来吗?一定要再来找我们玩,好吗?”
远涵笑着说:“为什么要叫你阿姨?应该叫你姐姐,漂亮姐姐。”
“姐姐?我比他们可大了将近二十岁呢。若是姐姐,也是老姐姐了。”
在路上薇莲看见一个趴在地上的藏族小孩,她笑着叫小孩宝贝,双腿跪在地上,取出相机拍下了孩子欢笑的脸。小孩的母亲微笑着站在一旁。
之后他好奇地问,“许多藏族人很排斥外界人拍他们,可是为何刚才那位藏族阿妈却很乐意你去拍她的孩子?”
“因为刚才那个小孩是趴在地上的,而我是跪着去拍他,而不是从上往下。我与拍摄的对象处于一个对等的状态。他的母亲信任我,是因为我先给予了他们一份尊重。你需要让你的摄影作品会说话,那你在拍摄的过程中就要用心与之交谈。你不用感情,就算拍了几百张也不会出一张好照片,这是对应的。当你了解他们,就会懂得什么样的画面是最自然的美。”
薇莲说完这番话后,又去前面给另一个藏族小孩拍照。他注视着她的背影,她那如吊兰一般的长发在日光下散开,平和有光。
傍晚六点,薇莲带着远涵去老巷子里的光明老茶馆喝甜茶。刚进老茶馆,大雨就倾盆而下,不一会儿便听到了塑料帐篷上发出阵阵巨大的敲击声。
“看,下冰雹了!”薇莲伸手指向窗外。
远涵从未见过七月的冰雹,欣喜不已地望着窗外。大颗大颗的冰雹如撒豆子一般落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
茶馆里喝茶的藏族老人们一边喝着茶一边也望向窗外,他们脸上的沟壑是如此清晰,写满了岁月的痕迹。
他在茶馆的一隅,静观着藏族阿佳端着茶壶忙碌的身影,老人们饱经风霜的脸,康巴汉子们聚在一起闲聊时的神情,小孩脸上的高原红以及身边这个年轻的女人。
她轻轻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甜茶后,一直望着窗外。她真像一幅画,他这样想。
他们静静地听着冰雹敲打地面,敲打帐篷的巨大声响,久久未曾说一句话。仿佛都各怀着无法诉说的心事。
时光静默地前行,远涵渐渐感觉到了这个美丽女人身上散发出的巨大磁场,吸引着他,使他着迷,让他跟随着内心的声音,一点点离美好的愿景更近。可是不知为何,他忽然不敢正视这个女人的眼睛,他不知是内心敬畏,还是害怕坠入黑洞后的孤独。
0 5
拉萨的天暗得很晚,直到晚上九点半,天才渐渐黑下来。此刻,灯光耀人眼目。他们坐在大昭寺前的广场上,看着藏族人朝拜。冰雹早已停了下来,微微的凉风让远涵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可他更担心身边的薇莲着凉。他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了她的双肩。
放眼望去,来自四面八方的朝拜者磕着长头,还有许多藏族人沿着八廓街转经,这是藏传佛教徒步转经的习俗。主要的转经道有内、中、外三条。八廓街属于中圈。
这些朝圣者右手摇动转经筒,左手持珠,口中低诵着六字真言,沿着顺时针方向周而复始地行走。他们会在随身的布袋里装上糌粑和甜茶,饿的时候用来充饥。这些藏民的眼神清澈,信仰让他们从内而外散发出一种微光,生出一种坚不可摧的力量。
凌晨之后,大昭寺前的游客已不多。留在这儿的,大多是朝拜的藏族人。
远涵仍静静地坐在大昭寺前,看着朝圣者口念经文,双手合十,全身匍匐在地,然后站起来,走三步,再五体投地。此时此刻,他们对世俗中的功名利禄,锦衣玉食无一丝执念。远涵惊叹于以如此直接、坦诚的方式呈现出的生命状态。
一位藏族男人拄着拐杖从远涵与薇莲身边经过,口中诵着六字真言。他们发现,他只有一条腿,却依然拄着拐杖行走。他艰难地走到大昭寺前,放下拐杖,一遍遍地磕头。好似身体与常人并无异样。心中的执念,使得他原本残缺的身体变得完整。
那一刻,远涵觉得大昭寺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世俗中的种种都得以隔离,只留下纯真、安定与旷远。
薇莲开始教远涵禅坐。
“你要坐姿稳固如青山,内心才会坚定旷达。禅定所散发出的慈悲,会通过你的眼睛轻柔、温和地释放出来,你的视线从而变得慈悲。你要在内心告诉自己,把心带回家,你的内心就会安住良善、爱与觉知。
禅坐会让你镇定清静,净除烦忧,变得柔软、随适与专注。”
他在薇莲的引领下渐渐进入了一种安详的状态,内心积聚已久的悲伤、疼痛慢慢蒸发。他在本觉中放松自己并唤醒了内在的觉察和清晰的洞见。他的眼泪从眼角溢出,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下来。
薇莲起身对远涵说,“你留在这儿禅坐,我去绕大昭寺磕长头。等我回来。”
他心里想跟随她去,可他怕自己会打扰到她,所以他点了点头。
薇莲走后,他心中那股安定的力量似乎也被抽离,他的内心开始慌乱。二十分钟后,他起身沿着转经道寻找那个让他得以静定下来的身影。
他走得很快,远远的就看见薇莲三步伏地一拜,她做这样的朝拜是如此虔诚与自然。他不敢走近,亦不愿离去,只是一直在远处默默地跟随着她。从后面望去,在她一伏一起之间,那乌黑的及腰长发便潮涨潮落,仿佛每一缕青丝都是一只飞翔的鸟儿,它们扑打着双翼,飞向一个祥和柔美的世界。
两个小时后,天空下起了小雨。薇莲在雨中依然没有停止朝拜,薇莲淋着雨,他亦淋着雨。远涵想,虽然我没有陪她一起磕长头,但是我们在同一片雨里,多好啊。
在雨中,她磕了一个晚上,他也跟随着淋了一个晚上,三步一停。
薇莲回来的时候,浑身早已湿透。那时候,她才发现,其实远涵一个晚上都跟着她,他的全身也被雨水浸湿了。薇莲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脸,心疼地拿出纸巾为他擦拭。
“你怎么这么傻。”她嗔怪他。
“薇莲,我只是想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保护你。”远涵说这句话的时候依然不敢看她的眼睛。
0 6
从大昭寺出来后,已是凌晨五点。他们入住在一家藏式的家庭客栈内。睡了一天,醒来时已是傍晚。他们在客栈附近的小餐馆里一人吃了一份藏面。
入夜后,薇莲带着远涵来到了雪雁街地下一层的青唐酒吧。
薇莲说,“这家酒吧是我几个朋友开的,酒吧有自己的乐队,晚上会来唱歌。他们唱的是民谣,你一定会喜欢。”
进了酒吧后,他们找了一个喜欢的位置。刚坐下,酒吧里的几个人就过来打招呼。有人打趣地问薇莲,“他是你的新男朋友吗?”
远涵羞得面红耳赤,薇莲反倒很轻松的就回答了,“他啊,是我在路上捡来的一个小王子。”
薇莲给了他一个倒满酒的杯子,然后自己也端起一个酒杯,将他介绍给酒吧里认识的朋友。
“远涵,这是我的朋友央金,是一个画家。她是一个北方女孩,但是从小就有佛缘。几年前,她来到拉萨,跟随一位上师学习佛理。她在拉萨画油画,还经营了一家原创手工店。她本名其实不叫央金,而是叫灵萱。央金是她自己起的藏族名字,如今她越来越像一个藏族女人了。
这是音乐创作人嵇翔,以前他是“北漂”,现在他愿意当一个“藏漂”。他一直有一个当老师的心愿,所以前几年去了林芝的百巴镇中学支教,给孩子们上音乐课。现在他每天晚上都会来这儿唱歌,他是青唐乐队的主唱。
这个人,我们都叫他超人,他曾经独自从西藏林芝徒步到新疆,穿着一双人字拖走了四个月的无人区。他是西藏摄影协会唯一一个没有照相机的会员,他大部分照片都是用手机拍摄,对拍摄画面的要求很高。他在西藏的第一年没有拍过一张照片,而是用这一年的时间观察藏族人的生活,之后才开始持续地为这片土地拍摄。”
……
远涵一次次举起酒杯,与这些朋友干杯,听薇莲给他讲这些人的故事。他突然有了一种想要留在拉萨生活的冲动,可是他又想起了父母对他这个独生子的期望,想起了他曾对父亲许下大学毕业后一定要考上西北工业大学的研究生的诺言。他始终无法像这里的人一样,过得洒脱,并且快乐。
薇莲带着他穿梭在这群人中间,她喝了许多酒,脸颊微红,比这两天他所见到的样子更加妩媚。
嵇翔的歌声开始响起,酒吧里一阵欢呼声。他的歌声略显沙哑,有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忧伤。他在歌声里唱着他心爱的拉萨,唱着他心爱的姑娘。
薇莲似乎有了醉意,拉着远涵坐在了酒吧的一个暗处。
她说,来,我们听他唱歌。
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她将手机递给他看。手机上是一张受到极大创伤的脸,眼睛已红肿,脸上多处有凝结了的血块,嘴唇肿了一大圈,嘴角有血痕。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她便说,“这是半个月之前的我。”语气极其平静。
他无法将面前这个面容优雅的女子与那张血肉模糊的脸联系在一起。
“半个月前,我与男友来拉萨,准备去阿里转山。去阿里之前我们去了纳木错,就是在纳木错的那个晚上,我们发生了口角,他动手打了我。他出手很重,完全失去了理智。”
“你没有哭着向他求饶吗?”
“没有,我反而狠狠地望着他,对他说,有本事你今天打死我。我觉得脸上似火烧一般,血流到嘴角。咸且涩。那一刻,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下来。他被我的不屈服给激怒,不停地扇我耳光,我没有还手。”
“为什么没有反抗?”
“因为我爱这个男人。我爱了他四年,在一起一年。他是做音乐的,每次听他在台上唱歌,我的整颗心都会陷进去。他对我有致命的吸引力。他是一个很大男子主义的人,每次与他一起吃饭,他总是先吃完,然后在饭店外面等我,他从不会坐在我的旁边等着我。而我从不敢对他有丝毫抱怨。对他,我更多的是倾慕、敬仰与尊重。他不抽烟,而我烟龄9年,因为他不喜欢烟味,所以我强制把烟彻底戒除,戒烟至今已十一个月,就要满一年了。与他在一起,我变得更好,但也逐渐失去了自己。”
“你们长期异地恋吗?”
“不,我们在一起生活。去年结伴在越南停留了一个月,从南至北的旅程,从河内经湄公河到西贡再回到河内。其实他平常脾气并不是很坏,对我也很照顾。这一次他真的是让我看到了最原始的那个他。
夜宿纳木错半岛,那时已不想再和对方多说任何一句话,心死如灰。回拉萨的最后一段路,由他开车,一路无言,只等最后的结束。
车抵拉萨,各走东西。
再见,雪莲花女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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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李菁。笔名吧啦,80后湘西灵气女子。艺术硕士,曾为大学教师。现为青年作家,独立摄影人,摄影梦想课堂创始人,遇见美宿掌柜。其摄影作品格调唯美,意蕴深长,被选作梁实秋、张晓风、雪小禅等名家著作的专用插图。已出版散文随笔集《见素》,短篇故事集《当茉遇见莉》,励志随笔集《你的人生终将闪耀》。摄影文字集《向美而生》即将出版。个人微博:@作家李菁。公众号:遇见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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