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秘唐巴勒塔斯的彩绘岩画
在新疆，名叫唐巴勒的地名不止一处。在哈萨克语中，唐巴勒，意为印章，而塔斯，则是石头的意思，因此唐巴勒塔斯的意思，就是像印章一样的石头。
在哈萨克文化中，似乎很喜欢将巨大、突兀的石头称为唐巴勒（或译写为汤巴勒、唐布拉）。其中最著名的，便是位于伊犁的尼勒克县唐布拉草原，得名原因也是因为那里有一块像印章般的大石头。
需要注意的是，能够称之为唐巴勒的岩石，不仅仅只是巨大那么简单——巨大的石头多了去了——要成为一个“唐巴勒”，除了巨大之外，还一定要突兀，好像横空出世一样，在所处的环境中十分的醒目。否则若是一大堆石头的话，就不再是“唐巴勒”，而往往是“阔依塔斯”这样的名字：羊群一样的石头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在哈萨克人的心目中，印章大约是最为深刻的一种记忆，代表着权威和份量，不仅仅是巨大，而且凸显、稀缺、鹤立鸡群。
位于富蕴县的唐巴勒塔斯，显然就符合以上的条件，就像两头从天而降巨兽，俯卧在山野间的草原。
没错，唐巴勒塔斯有两块，而不是一块，这一点也是我去了之后才知道的，两块唐巴勒塔斯相距约一公里左右，分别被当地牧民称之为小唐巴勒和大唐巴勒。
在网络上各式各样关于富蕴唐巴勒岩画的文字中，众说纷纭。或者我直白一点说，是乱七八糟、胡说八道。
比如某度百科与某狗百科都是这样说的：“唐巴勒岩画在富蕴县离县城约160公里的喀拉布勒根乡的唐巴勒塔斯村。”
一上来就是胡言乱语，南辕北辙。
富蕴县的确有个喀拉布勒根乡，也的确是离富蕴县城有着100多公里，但却在富蕴县城的西南边，而唐巴勒塔斯却是在富蕴县城的西北面库尔特乡的唐巴勒村。
▲ 某度与某狗的百科，胡说八道
▲ 喀拉布勒根乡与库尔特乡唐巴勒村的位置，完全是南北两个方向
从富蕴县城到库尔特乡，与从库尔特乡到唐巴勒村，均为30公里左右，也就是说，唐巴勒塔斯距离富蕴县城60公里左右。
不过虽然唐巴勒塔斯距离富蕴县城只有仅仅60公里左右的路程，但那天我去的时候却走了整整三个小时，这倒不是说山里没有路，而是路况实在是太糟糕。
从库尔特乡开始，进山的道路就变得坑洼不平，颠簸异常，更重要的是，满路上都是运送矿石的大卡车，吭吭哧哧的尘土飞扬，这是因为山里有着好几座铁矿。
带我去的火剑告诉我，这条路就是那些铁矿修的，清一色的水泥路面，而且下面都打着钢筋，一开始修好的时候，从富蕴县城到唐巴勒村，跟玩一样的，一个小时就能到达，但是再结实的路面也扛不住那些拉矿车白天黑夜的轧，不到一年就轧成了现在的样子。
火剑这个名字并不是一个网名。
火剑的全名是火剑·塔塔尔汗，哈萨克人。我第一次见到他时，问起他的名字，他说：火剑。
见我有点疑惑，便掏出身份证递给我，果然是写着火剑·塔塔尔汗。
火剑给我解释说，这是因为他出生的时候，咱们国家发射了一枚火箭，因而便有了这个名字。显然，火剑这个名字应该写为火箭才正确，只不过作为哈萨克人，往往都会对汉语中大量的同音字词头大如斗，分不清楚，也不大在意，于是“箭”便成了笔画更为简单的“剑”。
只不过我实在是记不起来火剑出生的1976年，到底是哪一枚火箭发射成功，印象中似乎那段时间每年中国都有火箭发射。
但这一点对我来说并不是关键，我更好奇的是，他的兄弟姐妹是不是也有着他这样的名字，是不是分别叫做卫星、导弹、原子弹？
我问火剑：你有兄弟吗？
火剑说：有。
我问：那他们的名字都是传统的哈萨克名字还是像你一样？
火剑说：传统的。
火剑以前一直在富蕴县的文物部门工作，由于职业关系，对分布在山野间的草原墓葬十分敏感，通常一下车就四处张望，查看有没有人动过那些草原墓葬。
因为了火剑的缘故，对于草原墓葬我也敏感了起来。
草原墓葬的主人一般都是数千年前的游牧先民，墓葬都用石块堆成，只不过经过千百年，地面上堆积的石块早已都不复存在，但却大都会在地面上留下石块围成的圆圈，也就是墓葬的范围，所以如果在山间草原看到地上有一圈石头的话，基本就是草原墓葬。
火剑告诉我，这些山间的墓葬一般都是在山间较为平坦开阔的地方，而且往往连片出现。
在去唐巴勒塔斯的路上，火剑便专门停车，查看了路边一处用铁丝网围着的墓葬保护区。火剑说这一片有着90多个墓葬。
而在我们的目的地，带有洞窟彩绘岩画的唐巴勒塔斯前，也有着草原墓葬。当我们一走过去时，火剑便指着底下一圈石头说：看，这也有一个。
▲ 带有洞窟彩绘岩画的唐巴勒塔斯，注意前方下端的草原墓葬
虽然大小唐巴勒上都有红色的远古岩画，但一般人们所说的唐巴勒塔斯洞窟彩色岩画，指的都是小唐巴勒。
不过小唐巴勒也并不小，为占地数亩，东西走向的肉色岩石，状态雄奇，高达25米。由于周边均为绿草覆盖的丘陵，也没有任何树木，因而分外突出。
现在，这块岩石被铁丝网围着，立着文物保护单位的标识，而岩石上的洞窟则还有一道铁栅栏门锁着。旁边一户名叫卡帕尔的牧民是文物部门所聘的文管员，掌管着进入洞窟的钥匙。这也就是说，如果你不找到文管员卡帕尔的话，即使钻过了铁丝网，也无法进入画有彩绘的洞窟，只能在窟外张望。
不过好消息是这个洞窟是一个敞开式的洞窑，即使站在栅栏外，一样也能看到大部分的彩绘。
▲ 正在打开栅栏的卡帕尔
唐巴勒洞窟中的岩画其实是分为两处洞窟，而这个位于离地面约25米处的敞开式洞窟中的岩画，不仅最为集中，也最为著名，或者说，怪异的岩画都在这个洞窟里。
整个洞窟高11.5米，深11.8米，宽20米，首先在洞窟口的山房有着一个大大的符号。
关于这个符号，有两种说法，一种认为这是氏族的印记符号，相当于欧洲的家族徽章，绘制在这里是表示这个洞窟为这个氏族所有。另一种观点则认为，这就是藏文书所书写的“阿弥陀佛”，应该是曾经在此生活过的蒙古人后面绘制上去的。
▲ 这便是那个符号
▲ 这是藏文的阿弥陀佛，大家自行比较吧
而在洞窟内，则绘制着较多的内容，均使用赭红色颜料所绘，除去常见的表现动物及人类舞蹈的图案外，最引人注目的，是多处绘制的同心圆符号和洞窟墙壁上方的两个怪异图案。
▲ 同心圆图案
▲ 两个怪异的图案
这两个图案我们可以称其为火炬状、草帽状或者牛乳房状，像是一个平视的，奶牛的牛乳房，而在这个图形内，则底部边缘有两条由22道短杠组成的半圆形条纹、两个半圆曲线和三个类似眼睛的符号，蓦一看似乎是一张人脸。
关于这些神秘的图案与符号到底有何寓意，今天的人们当人已不知晓，只有瞎猜。有人认为岩画中的图案为倒置的萨满巫师帽；有人则认为洞窟中所绘制的同心圆图案为女性生殖器，有人则认为是整个洞窟所表现的为神秘天象或者UFO等等，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至于岩画的绘制着以及年代，就更是众说纷纭了。
先说年代。
首先我们要搞清楚的是，岩画这种东西，是人类早期普遍存在的一种文化现象，时间上前后跨越达四万年之久，是人类有文字之前，文化和智能的主要记录，或者说，是人类文明的第一个坐标。
但是由于岩画大都是孤立存在的，没有任何能够进行年代参照的的东西，因此关于岩画的年代就很难确定。
打个比方：假如我们出土了一件瓷器，就能很轻易的确定其年代，甚至误差可能都不会超过三五年。这首先是因为此前我们已有了大量的瓷器出土和传世，可以对照；其次还有大量的文字、图画等文献记载，可以对照；更重要的是我们可以对照墓主人的年代来确定瓷器的年代，一个唐朝人的墓葬中肯定不会出土一件宋朝的瓷器，就像一个明朝人的墓葬中根本不可能出土一部手机一样。
但是岩画就不具备这些条件。所以对岩画的断代就是连蒙带猜。具体到唐巴勒塔斯的这些岩画，目前学界大致连蒙带猜为公元前1000年前后，也就是大约距今3000年前。
再说说岩画的绘制者。
目前在世界上有岩画的国家和地区有150多个，分布在世界五大洲。这也就是说，绘制岩画，几乎是全人类早期共同的爱好。
而中国境内的岩画从文化上讲，则分为三大类，一是分布于西南诸省（区）的农耕文化岩画，绘制形式主要是赭绘，即用矿物质颜料绘画而成，内容则主要反映农耕生活；二是分布于东南沿海地区，农耕文化与海洋文化相结合的岩画，绘制形式主要是磨刻和凿刻，内容主要有农耕、人像、生殖崇拜以及抽象的纹饰、图案等；三是分布于从东北到西北的草原文化岩画，这一类岩画数量最多，占到全国岩画数量的70%以上，其所绘制的形式多样，内容丰富。
这样我的范围似乎就缩小了，唐巴勒塔斯的岩画肯定是第三类，草原民族所绘制的啊。但实际上这个范围一样没有小多少，因为在欧亚草原的历史上，各式各样的游牧部族跟走马灯似的，而且我们俗称的白种人、黄种人和搞不清楚是黄还是白的人都有。
对于这一点，还是要靠猜，通常认为历史上曾游牧于此的古塞人、古羌人等，都有可能是阿勒泰岩画的主人。
不过虽然我们一不能定论年代，二不能定论作者，但至少这些岩画所要表达的意思还是能猜个差不多的，这些奇奇怪怪的图案和符号，无疑都是和原始的萨满信仰、万物有灵崇拜有关，简单的说，就是用来祭祀或者祈福的。
在当前人的研究中，比较著名的观点是这些符号所表现的是女性生殖崇拜，那些硕大的同心圆就是女性生殖器，比如著名的学者苏北海先生就是这一观点，同时还认为这些岩画之所以是赭红色，是反映了经血崇拜。
苏北海先生的这一观点后来似乎被发扬光大，现在基本上都是认为唐巴勒塔斯的岩画主题是女性生殖崇拜，甚至还有说那两个绘有三个眼睛的怪异图案是女性生殖器的。
毫无疑问，对于远古的先民来说，祈求生育旺盛、人丁兴旺，是延续部族发展的第一因素，因而生殖崇拜在当时无疑是相当重要的一项活动。而洞窟下端南侧所拥有的缓坡草地，更为集聚人群、举行仪式提供了理想的场所。
但如果说这些同心圆就是女性生殖器，我总觉的似乎还不是太有说服力。至于说那两个怪异图案是女性生殖器的——恕我见识太少，我还真没见过有这样的女性生殖器。
或许答案并不在仅仅在岩画本身，这处洞窟本身或许也能提供一点线索。
在我对着这些岩画琢磨了半天之后，于是开始打量这座洞窟的构造，结果就在岩画的右侧，发现一处岩石的缝隙似乎更像是女性生殖器。
▲ 像是女性生殖器的岩石缝隙，不过，更震惊的还在后面
继续向右侧，结果发现在右侧上方，竟然有一个较为深入的，天然形成的岩石缝隙，完全酷似女性生殖器，几乎达到了惟妙惟肖的地步。
事实上，我在对此处拍照后，一直在考虑的问题是，如果我将这幅图片发出来的话，需不需要打码？如果拿出来给女性看，算不算性骚扰？
▲ 就这个了，我为什么会想要给石头打码？
但也正是因为这里酷似女性生殖器的岩石缝隙，让我多多少少心里有了点眉目。显然，先民们选择在这里绘制岩画，很可能就是与此处岩石的象形有关，由此也可以大致推断，这里的洞窟与岩画很可能的确是女性生殖崇拜的场所。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那些同心圆便有可能不是表现女性生殖器，因为已经有了这么象形的一个东西，没有必要再于岩壁上绘制。
至于那两个怪异的图像，实际上在欧亚草原上，曾不止一处出现过类似的岩画，内蒙古狼山地区、原苏联地区以及蒙古等，都有发现。
小唐巴勒上的另一处岩画是一个圆形的小洞穴，岩壁两侧绘制的是常规的人形和牲畜图像。
▲ 这个小洞窟中也绘有岩画
火剑对我说，大唐巴勒上，也有岩画。
大唐巴勒位于小唐巴勒西北方向约一公里，这个距离虽然不远，但是因为四周均为连绵起伏的丘陵，所以站在两个唐巴勒上根本互相看不见。
大唐巴勒的确要比小唐巴勒大许多，而上面的岩画则数量不多，也比较分散，均为人物和动物形象。很多因为暴露在阳光之下，已经漶漫不清，不过相比小唐巴勒，大唐巴勒给我留下更深印象的，是山岩的雄奇壮美，嶙峋峥嵘，犹如潜卧的恐龙巨兽，又如巍峨的宫殿城堡，行走在大唐巴勒之上，宛如迷宫，而站在大唐巴勒的岩体之下，那种气势恢宏的磅礴之感扑面而来，可以说是姿态万千，美不胜收。
▲ 姿态万千的大唐巴勒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大唐巴勒更是一处摄影、攀爬的绝佳场所。
事实上，虽然大唐巴勒上的岩画要比小唐巴勒上少，且简单的多，但那天在唐巴勒的一大半时间我几乎都用在了大唐巴勒上，爬上爬下，绕前绕后，欣赏着这座大自然的杰作，或者，大唐巴勒，更像是上苍摆放在这里的一座盆景。
背景链接：
唐巴勒洞窟岩画于1965年首次发现，是迄今所知阿勒泰地区少数彩绘岩画点之一，具有重要研究价值，1999年，被列为自治区级文物保护单位。
唐巴勒塔斯只适宜在夏季前往，具体时间为每年的6月到10月，事实上也就是说每年10月初降雪之后，就难以进入了。
前往唐巴勒村的唐巴勒塔斯的路线，是从富蕴县城抵达库尔特乡政府后，驶入山间的铁矿公里，继续向北13公里，即抵达红叶沟区域，另外在12公里的时候，也就是距离红叶沟区域还有1公里左右的时候，为扎朗阿什，道路左侧分布着90多个古墓葬。有当地文旅部门所树立的保护标识。
红叶沟继续向西北23公里，抵达唐巴勒村，唐巴勒塔什就在道路的右侧，大唐巴勒在道路上便可看到，而带有彩绘洞窟的小唐巴勒则在道路上看不到，需要沿土路下去，经过一个岩石间人工开凿出的隘口才能找到，当然，如果要进入洞窟的话，还是要找到文管员卡帕尔才行。
还有一点需注意的是。前往唐巴勒塔斯的道路为铁矿矿车通行的道路，道路十分颠簸，同时在行驶中注意避让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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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瀛和律师事务所 陈栋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