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烂归于天然——画家辛绍民人物画欣赏
21世纪伊始,辛绍民就将他的艺术视角从中原移向边疆少数民族地区,希冀在那些民风尚存之地寻找新的创作灵感。他没有选择西藏,也没有选择新疆,他没有走进大凉山,也没有走进苗寨,他有自己的思考,而是将自己的足迹踏进云南西双版纳的热带雨林。当风华正茂的辛绍民来到景致如画的傣乡时,他遽然间被那里风和日丽、四季如春的旖旎风光所吸引,被那里孔雀般美丽的傣女善良、温柔而醇厚的民俗风情所感染,那里的景美,人更美,傣女和她们的生活情状使他深心触动,感到一种由衷的欣喜,他发现了一片好像从来就属于自己的“领地”。尤其是生活在自然怀抱里的花腰傣妇女的劳作与自足、欢乐与安祥、沉静与质朴更使他魂牵梦萦、如醉如痴。他满怀激情地画了一批洋溢着灵感的写生,记录着她们的音容笑貌,捕捉她们在平凡生活中的动人瞬间,归来后他开始了花腰傣女子系列的创作。
面对傣女的善和美、傣乡的丽和魅,辛绍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工笔设色的绘画语言。虽然当代中国工笔人物画在这一时期已呈繁盛的局面,但他仍然充满自信,相信自己在这一语体的革新图变中,借傣乡傣女为载体,探索出异于古人也不同于今人而富有自己图式个性、笔墨个性的新面目来。
现实主义的创作观念和手上的功底,给20世纪50年代出生的辛绍民这一代人的影响是根深蒂固的,因此对于视觉、感受真实性的强调,必然会因为审美客体的独特性而改变自己的构思经验和语言手段。辛绍民偏向于直感人生,情感强烈而单纯。他已摆脱了“主题先行论”的束缚,不在揭示主题思想的深刻性上用心,而是重视艺术对生活的直接感知与创造性的提纯,以真情实感去把握多姿多彩的所见、所感、所想。他一直把再现花腰傣女的“自然”情态和再现“自然”的写实手法,作为自己最高的艺术追求。他对“自然”的理解是天真自然,既不是不加筛选的“自然”,也不是矫揉造作的“自然”,而是在貌似“自然”的背后,有他对艺术的偏爱、理解,有他对原生态自然现象极其精心的加工和编织。他的作品的全部艺术魅力来自于闪现在对象的表情、神态、动作、服饰上的那种纯真、质朴、和谐的唯美主义,那种以景衬情、情景交融的满树繁华、藤蔓交错、野卉飘香的自然美感,以及那种在装饰工笔画语言中所挖掘的平凡生活的诗意,突出带有理想主义色彩的人文精神。
他画的傣女,固然存在着对花腰傣风情猎奇的成分,但这种猎奇又很快地转换为人物之间及人物动作的生活性描述,以追求人物与环境渲染的审美伟力,作品基调也因而显得平实、淡定和沉着,画面也由此透露出自然而然的隽永意味。在构图上,他总是把人物推置中景、近景,让景物截裁四边,形成饱满、交错、重叠的视觉张力,而不是传统的主体形象完整和空白背景;在造型上,他笔下的傣女体态丰盈、形象生动、变化多姿,尤其对俊俏秀丽的傣族少女面孔的刻画,深入细腻,神采灿然,试图把更为真实而严谨的形象呈现在画面上;在用笔上,他恢复了“骨法用笔”的传统,不是削弱线而是强化线,线的提炼组合更加概括而富有个性,细劲有力的线条,回归了造型的需要,既是物象的轮廓线,又具有书法意味的独立审美价值,极具表现力和韵味;在用色上,他以双勾填彩法为主,是介于重彩与淡彩之间的轻渲漫染,丽而求雅,血肉丰满,虽然以线造型,但更多地参以染法,深入而细微地表现局部的结构、肌肉以及解剖关系,形成一定的体量感。应该说,他塑造的花腰傣女已成为当代工笔人物画表现少数民族的一种新样式,其意境构成方式和艺术表现手段不光给人耳目一新之感,也具有当代工笔人物画的开拓性意义。
自新世纪以来,他先后创作的《孔雀女》(2002)、《香溢雨林》《春华秋实》《情系雨林》(2003)、《初春》(2004)、《踏春》《早春》(2005)、《花腰少女》(2006)、《滇国遗韵》(2007)、《春之声》(2008)、《花腰女红》(2009)等一系列作品,不仅多次入选全国性的各类美展,还屡屡获奖,辛绍民已成为新世纪以来最有创作活力的一位青年工笔画家,他的名字也和那些淳朴清秀、楚楚动人的花腰傣女形象联系在一起,受到画界与社会各方面的关注与赞赏。
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刘大为亲笔撰文称赞他的画“意悠境美,形神兼夺”,评说他的“作品表现手法别开生面,笔墨丰富生动,不落俗套,人物与环境相辅相成,情景交融。画中色彩清丽和谐,线条流畅生动,构图饱满完美,传达出一种清新的美感。这正是作者对少数民族生活的熟悉和对题材深入提炼的结果,才把他的画境推向一个新的高度”。这里虽然有老师对弟子的厚爱和奖掖成分,但绝不是虚言,辛绍民的画确实画出了风格,画出了个性,画出了味道。
作为刘大为的弟子,辛绍民于2006年有幸选入中国国家画院刘大为工作室首届人物画精英班研修学习。刘大为是中国美术界的领袖,也是一位既擅长工笔又精于写意的德高望重的人物画家,在他身边学习两年,按辛绍民的话说,“胜读十年书”,是他艺术前进道路上的“加油站”。从那里,受其教诲,他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坚定了他在少数民族平凡生活中开掘诗情美的信念;从那里,受其影响,他胸襟更为开阔,已不再受工笔人物画的阈限,又开始了写意人物画的探索,走出了写实主义人物画单一的创作模式。
辛绍民是一个综合素质很高的人,他虽从事工笔画创作,却对传统有深刻的了解,对笔墨有精到的把握。因此,从工笔转向写意,对他来说并非难事,他只需要在坚实的“以线造型”基础上植入书法化的写意笔墨,跳跃在似与不似、写实与写意之间,解决好笔墨与造型的衔接问题,就可以在写意人物画领域游刃有余了。
他的写意人物画大致有两类:一类仍然是在表现云南少数民族妇女曼妙形神与幽情美思上着力;一类是以唐风宋韵为本的古代仕女,充满想象地反映她们游春、踏秋、赏荷、寻梅、击球、骑射等优游怡然的生活。前者是以小写意的手法继续完善着描写云南少数民族的风情画。从中可以发现,辛绍民是一位多能兼擅的全才,人物、花鸟、山水无一不工,而且山容水貌、鸟语花香都被包容到他的人物画中,成为烘托人物情怀趣致的有机组成部分,追求着人与自然的亲近与和谐。后者倾向于大写意,相对于前者笔墨更洒脱,更自由,更随意,更一气呵成;怀抱更疏散,胸襟更自在,倾吐更直接,性情更透明,更讲究文人画所推崇的诗、书、画、印“四位一体”的整一性。
长期从事工笔人物画创作的辛绍民,有扎实的造型能力和笔墨功底,因而他的写意人物画不会因造型问题而产生形象塑造上的硬伤,也不会让笔墨摒弃具象描述而信马由缰,流于荒诞。在他表现少数民族女子的写意人物画中,总是强调“以形写神”,努力深化笔墨为造型服务的兼容意识,为此他坚持写生,力矫新老文人画重笔轻象、重神轻形的弊病,既保留着生活中人物形象的鲜活与生动,也力求体现出有笔有墨的水墨意蕴。而在表现古典仕女的写意人物画中,他注重的则是“以意求神”,往往以行草书的线条赋予形象以灵动、潇洒、飘逸的视觉美感,多为随意而情趣十足的小品。其笔墨率性而不粗野,简洁而不空疏,飞动而不无序,充分显示了他对笔墨的很高悟性和控制力,从而形成了他画面特有的线与面、疏与密、笔与墨、虚与实、静与动的矛盾统一关系,洋洋洒洒、舒卷自如、形简神生。
综观辛绍民的作品可以看到,不论是工笔还是写意,也不论是现实人物还是古典人物,贯穿于其中的一直是他对于中国艺术中所蕴含的文化品格的追求与滋养。他不仅在工笔画中追求意满画中、情溢画外的艺术境界,也在写意画中追求文人画所特有的笔情墨韵,而且还在鲜活生动的形象塑造中把自己的个性、学养、品格浸透进去,以彰显出艺术主体的精神与品位。辛绍民的艺术反映了当代中国人物画拓宽题材、深化思考、贴近生活的自然转变,扎扎实实地显示了中国画的生命力和发展潜能。辛绍民创造了一种直面生活、直面生存的特有陈述方式,以其直率而强烈的情感、绚烂而归于天然的形式,为我们打开了一扇淳朴的自然之门。
在他几十年漫长的艺术道路上,他竭尽自己的力量、智慧、情感去拼搏,已经度过了许多不眠之夜和欣喜的瞬间。他的作品已在中国画坛确立了自己的面貌和方向。我想,艺海无涯,辛绍民应该属于那种“底气雄厚”而潜力无限的登攀者。对于一个热爱生命的艺术家来说,艺术也就是他的生命。中国画的前途,就掌握在这些像辛绍民一样热爱生命、热爱艺术、埋头耕耘、不懈努力的艺术家们的手中。
2016年7月30日于北京王府花园
(作者系著名出版人、美术评论家、画家)
作品赏析
Appreciative Remark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