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燕子
燕子是在油菜花将开未开的时候出现的,那时春天已渐入佳境了,而绿色也开始四处发迹。我浑然不知燕子从遥远的北方飞来了,因为那时我和它们之间还那么陌生,可能离一面之缘都没有,它们从北方一路飞来,山迢迢啊,路漫漫啊,那剪刀似的尾巴该剪碎多少春风哦。
没有谁知道燕子为什么会在我的家门口停了下来,我从井里挑着一担水回来,只扭头一眼看过去,就发现它们驻足在老屋外那根赤裸的广播线上,有人曾经说过它们停在电线上的样子像五线谱上的音符,我可没有那么灵动的眼神,只是发现它们像广播线上打的两个大大的粗结,在春风中一闪一闪的,还间或清脆地叫几声,像是在向这里的老主人打招呼表明它们的到来,叫声里根本没有一路劳顿的艰辛,还透露出些许兴奋和喜悦,第一次见面,我好像已经很懂它们了。
我想它们只是在这根广播线上稍作歇息,不多久便又会飞往别处,去发现旧巢或去寻觅新窝,它们会选择别处的,肯定不会选择我家的堂屋作为落脚点,有句老话不是叫“鸟儿往青山里飞”嘛,毕竟我家这个堂屋太简陋破旧了,日晒雨淋,四面透风,不是一个安定的栖身之所啊,但我真的想错了,它们一直都没有离开,一直守护在那根广播线上,不知它们是什么时候飞进堂屋里的,那时,我根本还没有学“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样的诗句。
于是,我们栖宿在同一个屋檐下,成为了真正意义上一家人了,我赤脚从田里回来的时候,燕子也衔着泥飞进了堂屋里,我们是一前一后的步伐,我出门放牛羊的时候,燕子又飞出了堂屋,还是一前一后的步伐,一去不返的日子里,我们都在操持,操持着生活中的一切。
不知是哪一天,它们的窝终于垒好了,看上去很精致很结实,像是土砖上长出了一个小巧的耳朵,最有意思的是,它们的窝就筑在摆放凉床子的上方,真的成了人鸟上下铺了。也不知哪一天,这个小耳朵里居然发出了叽叽喳喳的声音,悄然无声中新的生命就诞生了,这个大家庭又添加了新的成员。某一天,我和弟弟曾试图爬到它们的领地,看看摸摸那些可爱的小燕子,这个举动被母亲发现了,她严肃地告诉了我们一个秘密:小燕子是不能玩弄的,如果玩了小燕子,就不会长头发,变成秃头。我们只得放弃了好奇和刁蛮的初心。
寒暑易节,它们来了,又飞走了,始终都没有嫌弃这个简单穷酸的农家,这个农家也接纳了它们和子孙,日子在来回的飞翔中像一艘船一样顺流而下,因为有了它们的参与,岁月多了几分安静而祥和,自然而简单。
那么,我和燕子的关系到底是什么,人和动物?主人和客人?抑或两者之间原本就没有任何关系,我想最好的归类应该是生命和生命吧。有人认真地告诉我,生命和生命因缘分而相交,因缘尽而相离,没有相离就没有相交···
后来,直到我离家出走,直到老屋倒了,直到它们也飞走了,直到无意吟起“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之类的诗句,直到又想起了它们,但我们都再也无法回到过去,燕子和我之间便算是永远相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