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 病【郭振立】

(我的父亲)

2020年的整个后半年里,我体验了生命中最难忘的—次看病经历。

8月23日,知悉老同学见新父亲去世,于是在同学群中发出了讣告,马上林州的几个老同学回应,并立刻敲定于24日一起去河顺马家山村吊唁。上午十点,刚到村口停车妥当,手机响了,一看是父亲打来的,我便想:可能又是让我回家,去带一些新鲜的、地里刚摘下的菜啊,刚加工的小米啊,还有别人平时来看他带来的牛奶啊、杏仁露什么的。可是刚一接通电话就传来我爹浑厚的声音:“我来县城了,在我们的县城的家里。”

平时没事,我爹是很少来的。这次他说来给在北京上学的孙女送个盘缠。听说孙女疫情过后28日要开学了,一去又要大半年不回来,还说顺便想去人民医院给我的老朋友李医生说说最近身体感觉有点不舒服。

我一听便马上挂断电话,打给李医生:“老李,今天上班吗?我爹想去找你看看……”,“不过我这会儿不在家,我让他自己去找你。”

“好的,好的,来吧,我上班呢。”扭过头打给我爹:“爹,你去吧,李医生在呢,可是你怎么去?”

“我坐公交车,我有老人卡--坐公交都是免费的。”

“十点了,你坐公交去的话恐怕有点儿迟,要是需要做检查,可得赶着下班前,现在都十点多了!”

“没事,我现在就去。”

每次只要我有时间,都要陪着父亲去看病,这次是和同学们一起去吊唁,而且中午一般还要聚一起吃个饭。可这次不知怎么的,我心里总忐忑不安,也许是正赶上同学父亲去世,总觉得让他一个人去不踏实,心里也越发愧疚,于是打给我姐:“姐,你去医院吧,看看咱爹去哪需要做什么检查,你陪着他。”姐说:“我马上过去。”

李医生根据症状让我爹做胸部CT,一听说要花四五百元,爹就说:“非得做这个检查?花四五百元有没有必要,以前也经常这样的,都是没事儿。”哎,老人总是心疼钱,从不浪费一分。

CT检查在李医生和我姐的责怪和劝说下终于做了。

中午我姐给我打电话说,检查结果下午出来,问我下午能不能回来到医院去见李医生,看李医生怎么说。我说:“能,我给同学解释下,我先行回去。”

下午三点,李医生的大办公室内,片子在李医生的电脑上打开了,李医生看了看放射科郭大夫的诊断报告,眉头一皱再皱:“不对呀!怎么诊断报告上什么都没写呢?这明明是有一个白片影子啊!”李医生拿起手机拨通了郭大夫的电话,“老郭,你再看看这个片子,我看可不对劲儿啊!”李医生扭头对我和姐说:“你俩来我屋里一趟。”

嗯?什么情况?要单独和我们说?我的神经一下敏感起来,来到李医生的主任室,“兄弟,这次检查可不好,这个白片在肺部,周围布满小刺,面积大约三四厘米方,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的脑袋霎时大了,怎么回事?李医生是我的好朋友,为了稳妥又打通了放射科、胸外科等科室资深医生的电话,还让他们在电脑上都看了片子,最后一致意见,基本认定恶性肺部肿瘤,但需穿刺、活检确诊。我爹还在大医办室等着,我和姐赶紧回到那里。我爹急口就问:“啥事儿,还不让我听,偷偷给你们说。”我俩同时说:“没事儿,是李医生叫了我们说点他的别的家里点事儿。”不过那时,我觉得我谎话说的一点都不及格,因为我的脸色和情绪都还处于很不稳定状态,我自己心理上也根本还没接受这样的事实。

24日晚上,我几乎彻夜未眠。姐妹几个赶紧坐在一起商量,怎么办?不停地打电话给能咨询到的亲戚朋友,怎么办?去哪做穿刺活检?哪里医疗条件好?怎么给老人做工作?怎么说服他去外地医院?

最终经过多方打听,在外地大医院的表姐建议去就近的一家三甲医院,赶着晚上睡觉前和我爹做通了工作,去做个进一步的检查。好歹同意了,那晚,我能感觉到一向心量小、做事严谨、认真的父亲肯定也是一夜未眠。

25日早六点,我便开车拉上我爹直奔医院,医院肿瘤科设在住院部,保安说:“疫情防控不能进。”这可咋办,这么远的来了,不进去怎么看病做检查?没办法,再次拨通表姐电话,让她想办法,表姐也刚上班,经过表姐苦口婆心的一通电话沟通后,终于进到了住院部的肿瘤科。

鲍主任看了在林州的片子,说:“做穿刺活检吧。”由于吃了高血压的药,3天后才能做穿刺活检,3天后穿刺,7天后活检结果出来,主管的刘大夫说:“能确诊了,是肺癌晚期。”再做一个全身骨扫描、宝石CT、核磁共振……全部检查完毕再次确诊“肺腺癌——晚期——癌细胞转移---错过手术期。”

8月28日是女儿去往北京开学的日子,我送她往高铁站的路上,女儿提出要去医院看看爷爷,虽然前半年疫情一直没开学,也没有和爷爷在一起多待几天。猛然感觉女儿长大了,懂事了。于是我带女儿去了父亲住的医院,女儿站在爷爷的床头:“爷爷,我要开学了,我会好好学习的,你一定要配合医生治疗,肯定没事,会好起来的。”

“我这病没事,你爸不是说了嘛,输几天液就回去了,你安心上学就行,家里啥都不用惦记,在外边没钱了给家里要就行了,不要舍不得吃。”父亲说道。女儿的眼眶湿润了,我的眼泪也掉了下来,默默地扭头走出了病房。

第一次化疗,看着平日里一向健康,一刻也不会闲着,还一直下地干活的父亲突然成了一个有气无力,走路都感到沉重的羸弱老人,我的心里似刀绞一样疼痛。

第二次,已经不好再隐瞒病情了,父亲是上过学,当过工人,见过世面的人,问我这是什么科室,说怎么看的是肿瘤科?我说:“是啊,我们就是看的肿瘤科,但肿瘤有良性和恶性之分,我们的已经确诊是良性,不用手术,做几次化疗就能好了。”我的心里边隐隐作痛,这种隐瞒真相为了让父亲不害怕、不担心,保持好心态配合治疗的谎言,我已经说了好多次,每次都很愧疚,很无奈。

第三次化疗更加难忍,刚恢复能吃点饭便又要用药。

第四次,我的感觉是父亲在做最艰难的坚持了。

化疗给父亲带来的痛苦几乎摧残了他的整个身心,我能感觉到他的无奈和抗争,既不想中断又着实痛苦难耐,以至于到了接下来的几次化疗前,我都不敢轻易告诉他,总是在他心情稍微好点时壮壮胆子委婉地说:“刘大夫让我们再去一次。”“嗯?又得去一次?”从父亲的神态、表情和语气中,我完全能体会到一个身患重病的老人是如何地想要坚强活下去,可又处在病魔折磨下的那种悲凉无助又无奈的心境。

父亲曾经多次对我说:“咱家以前条件不好,你爷爷还活了八十多,我才七十出头,怎么就会出这样的毛病?咱家里也没有人得过这个肺部肿瘤的病啊!现在生活条件好了,我身体还硬朗,好歹让我再活几年。”站在父亲床边听着这些话,心里那种说不出的滋味---从不轻易落泪的我又控制不住了。

父亲的话时常在我耳边回荡,作为儿子的我只有在心里暗下决心:我一定要竭尽全力让父亲多熬些时日,在有限的有生之年多享受些子女的关爱。

唯有如此!

2020.12.30日夜

【作者简介】:郭振立,林州市市直第七小学教师,酷爱品读那些真挚感人的故事、脍炙人口的诗歌、发人深思的散文,但自己从未提笔眷稿,值此新年到来之际,回忆时光,聊叙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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