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红·夜雨凉甚,忽动从戎之兴

满江红·夜雨凉甚,忽动从戎之兴

[宋]刘克庄

金甲雕戈,记当日、辕门初立。磨盾鼻,一挥千纸,龙蛇犹湿。铁马晓嘶营壁冷,楼船夜渡风涛急。有谁怜、猿臂故将军,无功级。〇平戎策。从军什。零落尽,慵收拾。把茶经香传,时时温习。生怕客谈榆塞事,且教儿诵花间集。叹臣之壮也不如人,今何及。

【注释】

“夜雨凉甚”,夜里下雨,天气很凉。雨,用作动词。

“动从戎之兴”,产生了从军的兴致。

“金甲”,藻饰词,即铠甲。

“雕戈”,雕有花纹的戈。戈,古代一种可刺可击的兵器。

“辕门初立”,指宁宗嘉定十年(1217)二月,李珏出任江淮制置使(淮南、江东地区的军事长官),开始组建自己的幕府。参见宋周應合《景定建康志·行宫留守》。据宋林希逸《后村先生刘公行状》记载,词人被辟为制司准遣(制置使司的初级幕职官),进入了李珏的幕府。辕门,军营的门。

“磨盾鼻”,用盾牌的把手作砚台来磨墨。《北史·荀济传》载荀济语:“会于盾鼻上磨墨檄之。”

“一挥千纸”,形容才思敏捷,文章写得很快。挥,挥毫。据宋洪天锡《后村先生墓志铭》记载,词人在李珏幕府时,“军书檄笔,一时传诵”。

“龙蛇”,形容书法笔势如龙蛇飞舞。

“湿”,指墨迹未干。

“铁马晓嘶营壁冷,楼船夜渡风涛急”二句,是说天刚拂晓,寒气还弥漫着营垒,披着铁甲的战马已嘶叫起来;夜间风急浪高,战船仍在航行。

“猿臂”,臂长如猿。《史记·李将军列传》载:汉名将李广“为人长,猿臂,其善射(擅长射箭)亦天性也”。

“故将军”,《史记·李将军列传》载:李广一度被罢去将军职位,降为庶人(平民)。这期间,有天夜里外出饮酒,回家时经过霸陵亭,霸陵尉醉醺醺地呵止他,不许通行。李广的随从说:“(这是)故李将军!”尉答道:现任将军尚且不许夜行,何况是“故”将军!于是李广只好在亭下过夜。

“功级”,按功劳大小授予不同等次的官爵。《史记·李将军列传》载,李广与匈奴大小七十余战而不得封侯,故云“无功级”。

“平戎策”,指自己过去所撰扫平金人的策论。

“从军什”,指自己过去所写记录军旅生活的诗歌。什,《诗经》的“雅”“颂”每十篇为一什,后因称多首诗篇为篇什。

“零落尽”,极言散佚之多。

“慵”,懒得。

“收拾”,整理、保存。

“茶经香传”,唐人陆羽著有《茶经》,宋人丁谓著有《天香传》。这里泛指与生活享受有关的专题书籍。

“榆塞”,《汉书·韩安国传》曰:“树榆为塞。”后因以泛指边塞。

“花间集”,五代十国时期后蜀赵崇祚编选的一部词集,多花前月下,男女欢爱,相思离别之词。

“壮“,壮年。

“叹臣之壮也不如人,今何及”二句,《左传·僖公三十年》载,晋国联合秦国,出兵围攻郑国。郑文公请烛之武出使秦军。烛之武怪他早不任用自己担当国政,故意推辞说:“臣之壮也,犹不如人;今老矣,无能为也已。”刘词这里借用烛之武语发牢骚:我年富力强的时候尚且不如别人,如今年老力衰,又怎能及得上别人呢?言外之意是:朝廷有难办的事,请找那些有“能耐”,一直受重用的人去;我没本事,一直不受重用,别来烦我。

本篇押用一部入声韵,韵脚分别是“立”“湿”“急”“级”“策”“什”“拾”“习”“集”“及”。

刘克庄生活的时代,正值南宋后期国家多事之秋。先是金兵频繁入寇;宋与蒙古联合灭金后,蒙古军又不断南侵。宁宗嘉定十一年(1218),词人三十一岁时,曾入江淮制置使李珏幕府,参与了防御金兵入侵的军事活动。不久因故遭忌,被迫于嘉定十三年(1220)去职。

此词上片所回忆的,就是这段从军经历。

当年幕中草檄,“磨盾壁,一挥千纸,龙蛇犹湿”,意气何等豪迈!

其军旅生活,“铁马晓嘶营壁冷,楼船夜渡风涛急”,境界何等壮阔!

词中对此,充满着留恋。

然而,离开江淮制置使司后,词人南北驱走,官场浮沉,动辄得咎,屡遭弹劾罢免,故牢骚满腹,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此词下片就全是正话反说:他所懒得收拾的,其实正是他最看重的;他所生怕客谈的,也正是他最关切的。焚香品茶,吟风弄月,决不是他真正的生活追求,他哪里甘心如此终老?

最后两句,更是他执着于国事而无可奈何的愤激之词。词笔纵横跳荡,不可控捉,词人桀骜不驯的个性跃然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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