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的人离开你的时候

谁的生命中没有至暗时刻呢?

19岁甘肃庆阳高三女生李某奕跳楼自杀,围观群众不劝阻反而起哄,消防官兵两度抢救,终于未能挽救而失声痛哭,除了讶异学校心理辅导员的不专业不尽职——在女孩明确表示不想再见吴某之后,居然建议让吴某给女孩道歉解决,让女孩不得不再次面对猥亵者,心理遭受二次创伤;愤恨学校领导和老师对于猥亵者吴某的懦弱包庇——看不到教育者对学生的爱,教育者自己难道不为人父母吗;同情小李姑娘受辱后的独自挣扎,她的社会支持系统如此薄弱——看不到来自老师、母亲或好友的女性慰藉支持,等等,也让我很不情愿地想起一件往事。

十年前,女友失恋后来沪找我,流露轻生想法,当时刚换了新公司的我忙得四脚朝天,无奈之下第一次在网上去搜索心理咨询,人家表示欢迎,但如何说服女友去做咨询是个难题。人家说病人只要愿意走到心理咨询室就有救,我试探地问了一下,女友当然说自己心理没问题,我只好在密集的工作日程安排中绞尽脑汁琢磨怎么把她“骗”到咨询师那去,还没琢磨好,朋友告诉我说女友准备自杀了。

那时还没朋友圈,女友在我们常去的一个论坛发布了一条信息说准备晚上12点在湖边自杀,我急得赶紧给她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我只好在论坛留言,也不回,我发动身边朋友给她留言劝阻,朋友们大多取笑我的紧张,安慰说:失恋的人多了,这样公开发布信息说自己要自杀的人一般不会真的去死的,女友准备自杀的帖子下,评论寥寥。

我让女友想想父母,为了家人活下去,但没用。

我只好每隔一个小时给她发一条信息,同时继续劝朋友们留言劝阻,朋友们继续取笑我,当时觉得自己也快崩溃了,我认真地对朋友们说:也许她不是真的想自杀,但我怕她会因为没有一个人在乎她准备自杀这件事而真的自杀,万一呢?

我请一位朋友去她准备自杀的湖边等她,朋友等到夜里十点多,一则因为太冷,一则因为湖太大,不知道她会在哪里自杀,最后我只好让朋友先回家了。

我继续不停给她发消息,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改变她心意,只是机械地给她发消息,又费尽周折联系上她的前男友,请他给她打个电话或发个消息,前男友也说她不会自杀的,我说就算普通朋友能不能打个电话发个消息,毕竟一条人命啊,前男友再次断然说肯定不会自杀的,挂了我电话。

临近12点时,终于收到她回复,她说“当全世界都抛弃我的时候,只有你在乎我。”我长叹一声,泪如雨下。多年以后,走笔至此,依旧忍不住落泪。我特别理解那个消防小哥哥的哭声——如果当年未能阻止女友,将是我一生阴影,我不确定自己能否走出来......

此后我开始自学心理学,希望再有类似事情发生时,我可以做得更多更有效。

女友最近在北欧旅行,看到她发在朋友圈的自拍,那一如既往让我欣赏的摄影技术和兰心蕙质的配文,我偶尔想起十年前那个寒冷的夜晚,那个以为自己对所有人都不重要的女子,一点点从深渊走出来。

是的,朋友们后来也纷纷取笑我的傻笨,说:“看你瞎操心,她没有死吧?这种人不会自杀的。真正想死的人是不会这样广而告之的。”我微笑不语,默默接受这份奚落,比起一个人的生命,这算什么呢?如果还有类似事情发生,我依旧会傻笨地去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情。

比起想死这件事,当你想死而身边所有人都不相信都无动于衷甚至讥笑,大概会真的促使一个人不想活了。

1991年出生的台湾女作家林奕含在准备公开揭发13岁就性侵她的补习老师时,因为补习老师很有名,网络上也有许多人留言说她不过是想红想出风头,是竞争对手派来的,她看到那些评论惊呆了,而之前去找律师也被告知取证困难,她心中对世界的最后一团希望的火焰熄灭了,2017年4月27日,在家中上吊自杀。

《肖申克救赎》中安迪最初曾觉得自己是妻子外遇的受害者,终于在19年后明白,正是因为自己跟妻子的沟通有问题——妻子眼里的自己是一本“合上的书”,妻子抱怨说永远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婚姻中的两个人无法沟通多么可悲,他追悔莫及地说“是我扣动了扳机”,当人们想把自己彻底放弃的时候,如果你不能伸出援手,至少,请不要再推他一把。

丧钟为谁而鸣?

丧钟为每个人敲响。

我同情小李姑娘——突然而来的无妄之灾,独自挣扎的痛苦无助;也同情吴某的家人——有一个这样的儿子、老公和父亲,该怎样活下去呢?我同情那些围观起哄者,我写《自我教练:成为一个人》,好几个人不解书名中的“成为一个人”,他们觉得谁还不是一个人呢?

其实,很多人不能算是一个成熟心智完整人性的人,大多数人还走在成为一个人的路上,还走在进化、完善一个人人性的路上,因为无法领略更高级的快乐,只好停留在追逐低级的动物性快乐阶段,人们心中和脑中的斗兽场犹在,并不遥远。

如果想想这些人,从学校心理辅导员、老师、领导、围观起哄群众,想想他们每个人的家庭教育、成长环境、偶像影响、个人经历等等,也许你会同意我的观点:通过自我教练成为一个人,任重而道远。

道远且阻,吾将溯流而上。

2018.6.27于上海柔慈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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