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军与湘菜:“一品宰相”曾国藩

以“曾左彭胡”为代表的湘军人物有一个共同特点:都是饱读诗书的儒生,都是“文人带兵”的成功典范。

这四个人,只有胡林翼(字润芝)是官宦子弟,饮食上比较讲究,即使在艰苦的军营中,也“厌饫极精”,“无三日不小宴”。胡林翼鄙视理学庸儒的顽冥不化,以思虑周密、头脑明晰、手腕灵活、不动声色著称于世,对待部下也“具饷必丰、养人以宽”。

而曾国藩的作风大为不同。他出身农家,从小粗茶淡饭、蔬食自甘,主张少食、素食、清淡,以素食和蔬菜为主,每餐荤菜多则一样,少则没有。如果有客人来,则添一道荤菜。时人称其为“一品宰相”。一品者,一道荤菜也。

其饮食生活大致可以分为公务应酬和个人饮食习惯。在公务应酬上,以他的身份,必然见过各种豪华场面,但那不见得是曾公内心所愿。而个人的饮食习惯,才能反映他的喜好和追求,诚如曾公所言,“绝大学问,即在家庭日用之间”。

曾国藩深受儒家文化的影响,从本性上厌恶奢华。他在写给儿子的信里说,国家和家庭的兴旺,无不由克勤克俭所致;其衰落则是因为违反了这点,“由俭入奢易于下水,由奢返俭难于登天”,“凡世家子弟衣食起居,力戒奢华,无一不与寒士相同,庶可以成大器;若沾染富贵气息,则难望有成。”

无需上级三令五申发文件,更无需上面派督查组来检查,曾氏的节俭成为一种很自然的习惯。某位来前线视察的钦差大臣,听到过关于曾某生活的种种传闻,想一探究竟。他闯入曾的卧室,不觉大吃一惊:农舍般的简陋居室,散发着酸馊汗臭,而率领十万大军的曾帅安然自若,长期生活于此。

在与太平军相持相斗的十多年里,曾帅的饮食一直非常简陋。他的中军大帐有早饭粥会的习惯,天天都是陈米白粥、农家咸菜,被邀请的将领、幕僚却感到是极大的荣耀。同他一起吃过早粥的,后来出任督抚的不下10人。有人说,这些督抚都是曾国藩用咸菜白粥喂大的。

有人向曾帅的厨师打听曾帅的饮食爱好,厨师说: “你随便送碗菜来就知道了。'那人送来一碗燕窝,厨师拿过一个竹筒,把里面的东西洒入碗中。那人急了,“你倒的什么?' 厨师说: “油辣椒。曾帅每饭只要有这个,就可以领赏。”

湘军军营中,一般只供应白米饭,人人腰间系一竹筒,内放油辣椒,就餐时倒一点到饭里,便算有了送饭的菜。这种湘军独有的“军粮”,曾帅同样配备。

当时,社会上称淮扬菜为“官菜',称粤菜为“商菜',湘菜则落了个“军菜'的称号,大约与曾帅率领的湘军有关吧?总之,“无湘不成军'可不是说着玩的,吃不了大苦,油嘴滑舌脑满腸肥,还怎么打仗!

在日常饮食上,曾国藩认为菜不必贵,适口则是养人,远胜名贵药物。他晚饭一般不用荤菜,但喜用肉汤炖蔬菜,炖得烂如鸡肉,认为不但味道鲜美无比,对身体也大有裨益。其家族晚辈中,有些人晚饭只吃蔬菜,连肉汤也不用,曾国藩对此称赞再三,认为这不但是适合养生的好方法,而且符合节俭之道。

曾国藩有一张婆婆嘴,每封家书都不厌其烦地讲述自己的生活之道,指点家人如何过日子。他屡屡提及小菜:“吾家妇女须讲究作小菜,如腐乳、酱油、酱菜、好醋、倒笋之类,常常做些寄与我吃”,“盐姜颇好,所作椿麸子酝菜亦好。家中外须讲求莳蔬,内须讲求晒小菜,此足验人家之兴衰,不可忽也”。

他认为,“保身莫大于眠、食二字”,主张“眠食有恒”,即饮食、睡眠要有规律;就算节食的话,也应该大体保持一致,宁少勿多,更不要暴饮暴食。至于食量多少合适,曾国藩引《三叟诗》中“量腹节所受”一句评论说:“量腹”二字最妙,自己的食量多少,别人是没有办法判断的,正所谓“鞋大鞋小,只有自己的脚知道”。

他在家书中,还常谈及食疗,开列许多具体的“菜谱”。他在信中对儿子曾纪泽说:“后辈则夜饭不荤,专食蔬菜而不用肉汤,亦养生之宜,且崇俭之道也。”“尔少时亦极脾亏,后用老米炒黄,熬成极酽之稀饭,服之半年,乃有转机。”

他对自制菜肴更念念不忘,“早间所食之盐姜已完,近日设法寄至周家口。吾家妇女须讲究作小菜,如腐乳、酱油、酱菜、好醋、倒笋之类,常常做些寄与我吃”;“余现在调养之法,饭必精凿,蔬菜以肉汤煮之,鸡鸭鱼羊豕炖得极烂,又多办酱菜腌菜之属,以为天下之至味,大补莫过于此。孟子及《礼记》所载养老之法、事亲之道皆不出乎此。”

曾国藩活了61岁,寿命不算长,他的养生之道并未在自己身上发生效果,可能和心力透支、公务繁重有关吧?然而,他的崇俭之道,确实体现了湘人的朴素的饮食观念。从这点看,曾国藩堪称表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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