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约一战
银月洗剑传奇
012.相约一战
酒,越喝越暖。水,越喝越冷。
一直喝水的李存孝,脸色苍白,神情落寞。
整个人萧索得犹如这无边的黑夜。
一直站在旁边倒水的长孙无垢,仿佛已经无法承受这萧索的调子,抬头望向窗外。
窗外是黑夜。
谁也不知道在这无边的黑夜之中隐藏着什么动静,就像是谁也不知道李存孝的表情中究竟隐藏着什么内容。
李存孝仿佛陷入了什么莫名的悲哀之中。
是因为刚刚看到了插在龙额侯腰间的那柄白玉箫,又让他想起了往日和白姬绾一起的那些快乐时光,还是想到了和蓝玉棠纵横江湖的情怀?
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曾有过的那些强烈的生存的欲望。
——那是一段有爱有真情有阳光的日子。
可是,这样的日子已经随着蓝玉棠和白姬绾的私奔而远离。
现在,他只剩下对父亲剑三十的怀念。
这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感激之情。
甚至是纯洁的爱情和真挚的友情也无法替代的。
如果说他的亲生父母给他的那条生命已经在他们将他抛弃在原野之后已经湮灭的话,那么,剑三十则给了他重生的机会。
他的第二次生命是剑三十给予的,所以,虽然经历着被朋友和爱人双重抛弃的屈辱,他仍然活了下来。
因为他已经没有权利浪费生命的权利。
现在,他生命中的唯一的使命,就是去大光明城赴那个二十年前就已经订下的约定。
尽管江湖中人认为,在如今的江湖中,他索命青衣的剑是最快的剑,可是,他却坚信,他父亲剑三十的剑才是江湖中最快的。
以前不会有人超过,以后也绝对不会有人超过。
剑三十在二十年前虽然败在了大光明城的剑下,可是,他相信父亲那宽容的人格绝对不会有人超过。
可是,大光明城,连他的父亲都无法取胜,他能行吗?
他知道,十月十五的这一战,他必败无疑。
李存孝忽然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眩晕。
此刻,李存孝虽然没有看龙额侯,他却隐隐觉得,真正使他感到眩晕的,是龙额侯的那柄薄薄的,几乎透明的刀。
如果说龙额侯的快刀此刻真的向他刺过来的话,他也没有把握能够避开。
这真是一件恐怖的事情。
他已经将第七杯水喝下。
这已经是最后一杯水了。
当长孙无垢将这第七杯斟满的时候,那只精致的白玉壶已经完全空了。
而这时,龙额侯也正好将最后一块鱼香茄子夹起放在嘴中。
壶空了,盘子也空了。
龙额侯将筷子靠着盘子的边沿儿放下,望着空空的白玉壶,冲着他萧然一笑,道:“壶已经空了。”
说着,提起酒坛,将他的杯子斟满,道:“还是来喝杯酒暖和暖和吧。”
李存孝如夜色般冰冷,道:“对我而言,只要有的喝,水和酒,其实没有区别。”
龙额侯看了看他,又笑了笑,柔和得犹如放在桌子中间那支蜡烛的烛光,道:“我们本来可以成为好朋友的,就像我跟你的父亲剑三十一样。”
李存孝仍然冷冷地道:“我不想做你的朋友,我也不要你做我的朋友,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有任何朋友。”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一下,道,“而且,据我所知,你跟我的父亲,其实也并不是深交的朋友,对否?”
龙额侯苦笑了一下,淡淡地道:“作为一个前辈,我曾经听说过你的事情,知道你最爱的女人却跟着你那个你最信任的朋友私奔了,可是,也许他们有苦衷呢……”
龙额侯还想再说下去,李存孝却忽然将酒杯捏得粉碎,冷冷地道:“住口!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他的话每个字都很坚决,犹如一把把飞刀落插在桌子上。
甚至还在不停地颤动着红缨,如血般的红缨。
龙额侯却笑了笑。
他从怀里掏出一另外一条帕子,擦了擦嘴,道:“我即使不说,你也一样会杀了我的,因为我本来就是来杀长孙无垢的。”
李存孝看了看他,眸子里忽然闪现出一丝异样的光,虽然冰冷,却又柔和,道:“可不可以暂时不杀?”
龙额侯点了点头,道:“可以,只要你给我一个时间。”
李存孝看了看窗外。
虽然已经将近五更,可黑暗仍然笼罩着真个插旗镇。
他的目光也变得坚定而决绝,道:“一个月以后。”
龙额侯将用过的帕子丢在桌子上,道:“既然你现在可以阻止我杀她,可是,一个月之后你照样可以阻止。”
李存孝沉默了好久,脸上的表情忽然有些凄然,道:“绝对不会,因为一个月之后,我已经死了。”
龙额侯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只是看了看他那张落寞的脸长长地叹了口气,淡淡地道:“可惜……”
李存孝一怔,道:“可惜什么?”
龙额侯看着他插在左肋处的那柄铁剑,道:“真想跟你一战。”
李存孝看了看他,道:“你想杀我?”
龙额侯苦笑了一下,道:“我不想杀你,我说过,我们本来可以成为朋友的,可是,你却偏偏杀了明界的人。”
李存孝道:“就因为这个理由吗?”
龙额侯的眼睛里忽然闪现出渴望而急切的光芒,犹如积蓄足能量的火山,只需寻找一个出口就要喷发一般。
他突然叹了口气,道:“其实,就算你没有杀明界的人,我也希望跟你一战,哪怕死在你的刀下。你被称为天下第一剑,而我也被称而快刀龙额侯,天下最快的刀和天下最快的剑决斗,一定是件十分痛快的事。”他又微微一顿,道,“二十年前,我已经错过与剑三十的一战,不想再二十年后再错过与你的一战。毕竟,人生并没有几个二十年。”
李存孝忽然不做声了。
他的眼神在跳动的烛光中变得更加深邃,更加辽阔。
他看着龙额侯,一字一顿地道:“如果一个月之后我可以侥幸不死的话,一定跟你一战。”
快刀龙额侯道:“谢谢。”
李存孝道:“你不用谢我,应该谢你自己。”
快刀龙额侯一愣,道:“为什么?”
李存孝看了看他,道:“我们虽然无法成为朋友,但是,却可以成为敌人,你是一个让人尊敬的敌人。”
话音还未落,他的人却已经到了梧桐酒楼的外面。
长孙无垢当然跟在他的身后。
秋天的夜,虽然凉意袭人,却能让人清醒。
李存孝抬头,只见空中有一轮弯月正垂挂在那块淡蓝色的天幕上。
没有风,却有一片树叶自树上梢悄而落。
迷蒙的月色里,长孙无垢忽然走了过来。
轻轻的,慢慢的,柔柔的。
将头倚靠在李存孝的肩上。
李存孝想推,终于没有推开……
秋夜忽然变得温柔起来。
长孙无垢道:“天快亮了。”
李存孝道:“是啊,天快亮了。”
长孙无垢的眼睛里闪烁着温柔的光,道:“我们能不能天亮了再走。”
李存孝道:“水喝多了,好冷,真想喝点儿酒。”
长孙无垢道突然笑道:“你不是说,只要有的喝,水和酒都一样吗?”
李存孝道:“你怕他的酒里有毒。”
长孙无垢:“……”
李存孝道:“你没看客栈的地板上躺着一个胖子,厨房里躺着一个厨子。一个满是死人的地方,最好还是小心些。我虽然叫做索命青衣,一个经常索别人的命的人,当然更怕别人来索命。”
长孙无垢道:“现在说了想喝酒,你说等会别人会不会还把酒送到你跟前?”
李存孝道:“已经不用在野外喝酒了,我们要躺在他们的屋子里,对着他们的酒窖喝个痛快。”
长孙无垢道:“你已经知道了他们是谁?”
李存孝道:“我只知道,我们马上就要到归云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