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随笔 | 黄少青:不承认癫的米癫
不承认癫的米癫
黄少青文艺随笔
米癫即米芾。在宋代,米芾活了五十七岁,寿命不算长。但米芾的书画,造诣超迈,在当时和后世,都是公认的大家。米芾小时候应属于“神童”之类。他六岁时日读律诗百首,看过几遍便能背诵,七八岁时能作大字,十岁时已可写碑刻。所以从起步看,米芾的艺术成就,当是字在画先。不过画史上,米芾的“米氏云山”,影响极大,也占有突出的位置。
米芾在其著作《海岳名言》中说,他曾以“臣书刷字”,回答过皇帝“卿字如何”之问。这“刷”字,明顾起元认为,是米芾“自言其运笔之迅劲耳”,颇中肯。苏轼就形容米芾的字好比”风樯阵马,沉著痛快”。宋高宗则用“如乘骏马,进退裕如,不烦鞭勒,无不当人意”数语赞赏米芾的字。不过《宣和书谱》说,米芾“大扺书效羲之”,可知米芾的字写得最好是行草,其他书体未必特强。这与宋人笔记《西塘集耆旧续闻》说,“芾于真、楷、篆、隶不甚工,惟于行、草,诚入能品。”大扺一致。米芾的字以其风神独具,后世多有学之者。而在当时,《宣和书谱》就有这样的描述:“其寸纸数字人争售之以为珍玩,至于请求碑榜而户外之屦常滿。”可见被热捧的程度。
能够知道的是,米芾的字存世真迹尚有数十种,画迹则不可复见。所以一般对米芾的所谓“米氏云山”,是以其子米友仁传世寥寥而《画继》认为“风气肖乃翁”的山水画,作为参照,以推断其面貌。米芾在其著作《画史》中说他自己的山水画,“多烟云掩映,树石不取细意”,也提供了可猜想的依据。但米芾在画史上的重要地位,是他的“米氏云山”,以简括和主观情思所形成的美学意趣,与苏轼倡导的“得之于象外”的画论主张,声气相契,互为呼应,对传统“文人画”的发扬光大,起到了巨大的推波助澜的作用,或者说,他们就是“文人画”道路的领跑者。
与米芾的书画一样在当时大出其名,并且也为后世所津津乐道的,是他的癫。流传最广的,大约为拜石的故事。《宋史》载:“无为州治有巨石,状奇丑,芾见大喜曰:‘此足以当吾拜!’具衣冠拜之,呼之为兄。”米芾还为自己画了《拜石图》。元倪云林有诗题云:“元章爱砚复爱石,探瑰抉奇久为癖,石兄足拜自写图,乃知癫名不虚得。”这就还要说到米芾爱砚的故事。
据宋人笔记《春渚记闻》:“芾为书学博士,一日上与蔡京论书艮岳,召芾至,令书一大屏,指御案砚使用之。书成,捧砚跪请曰:‘此砚经臣濡染,不可仍以进御,取进止。’上大笑,因赐之。芾舞蹈以谢,即抱砚趋出,余墨沾渍袍袖而喜见颜色。上顾京曰:‘癫名不虚传也。’……”但在我看来,米芾之癫是癫得很有心计的,也很得体。可想而知,皇帝御用的砚,必为天下至宝,米芾希图得之,在平时绝不可能,既然来了机会,他便不轻易错过。而为了让皇帝甘心把御砚赐给他,米芾拍马屁的话也说得非常到位,可以说是精准搔到了皇帝的痒处,所以难怪皇帝要乐得开怀大笑,把御砚赐给了他。
米芾的癫,宋人笔记《石林燕语》还有这样的故事:“米在真州,尝谒蔡攸于舟。攸出右军《王略帖》示之。元章惊叹,求以它画易之,攸有难色。元章曰:‘若不见遗,某即投此江死矣。’因大呼,据船舷欲堕,攸遂与之。”可见米芾做出此吓人之举,目的性非常强,明显包含了理智算计的成分,如愿以尝后,癫辄止。宋人笔记《铁围山丛谈》中还有另一个故事:一次米芾乘小舟过湘江时,向长沙的名刹借观唐沈傅师的书迹,因爱不忍释,竟在一个夜里,“张帆携之遁去”。这种迹近偷窃的行径,更是头脑清醒不癫方能为的了。
事实上,米芾是真癫抑或假癫,显然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宋人笔记《侯鯖录》载:“苏长公(苏轼)在维州,一日召客十余人,皆一时名士,米元章亦在座。酒半,元章忽起立自赞曰:‘世人皆以芾为癫,愿质之子瞻。’长公笑答曰:‘吾从众。’”可见,米芾之所以要向苏轼质询自己癫否,无非是因为他知道自已并不癫。米芾振振有词为自己的癫进行辩解,则见之于宋人笔记《独醒杂志》:“徽宗朝,以廷臣论荐……言者谓其倾邪险怪,诡诈不近人情,人谓之癫……元章大不平,即上章政府,诉其事,以为在官十五任,荐者四五十人,此岂癫者之所能?……”由此更可看出,米芾确实知道自己并不癫,所以他自然也就不肯承认、也不能同意别人视之为癫,所以也就非自我辩解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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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黄少青,现为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潮汕文学院文学评论委员会副主任,揭阳画院顾问,揭阳市作家协会顾问,《广雅艺术》执行主编。原为揭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长期从事写作,擅长散文创作和文艺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