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字缝里搜一搜,贾琏到底有多疼爱黛玉
读红楼的人,如果学会了捕风捉影和添油加醋这两样本事,红楼梦这本书的好看度就会翻好几倍。
要八卦,像港媒狗仔一样孜孜不倦地八卦,寻找线索、钻研探索,不八出点真料来就不算合格的读红小分队。
新闻独此一家:贾琏很疼黛玉。这一点不接受反驳。
乍一看,胡说了吧?这俩人平常不搭噶,那么厚的一本书,都没见他俩有过一句对话。疼爱二字,从何谈起?
又被姓曹的大爷骗了吧?你以为你看见的就是你看见的吗?错,你得能看见你所看见的背后的东西才行。
话不多说,上料。
第十二回回末,林如海捎信来,说自己病重,要黛玉回去见最后一面。
一个表哥听了很不爽,他离开林妹妹饭吃不香,觉睡不好,这个表哥叫贾宝玉;而护送这个妹妹回家的任务,则落在了另一个表哥的头上,他叫贾琏。
黛玉两个舅舅,大舅贾赦,二舅贾政。这两个舅舅家一共有四个表兄弟:大舅家的哥哥贾琏,二舅家的哥哥贾珠、宝玉,弟弟贾环。
情况大家也看到了,二舅家的三个男生,贾珠已故,宝玉和贾环一则小,二则都不能扛事儿。像《倚天屠龙记》里的张无忌,小小年纪敢送杨不悔万里之遥去昆仑山寻父,那种本事,想都别想。他们是温室里的小骨朵,自己还需要人照顾。
只剩大舅家的贾琏了。
书里原话写:“贾母定要贾琏送去,仍叫带回来。”一个“定要”足见贾母对贾琏能力的信任。行也得行不行也行,反正黛玉这个心肝宝贝交谁照顾她都不放心,除了贾琏,必须是贾琏,就差说“你办事,我放心”了。
贾琏当仁不让接下了这个重担,和黛玉辞别了家人,登舟往扬州去了。
这一去是多久呢?
我们来看一下时间线。他们走的时候是“冬底”,一直到元宵节前夕,元春省亲前才回来。
关于“冬底”有各种解释,有说年底的,有说十一月底的,因为十一月有个叫法叫冬月。反正我们可知的是这期间秦可卿去世,光在家停灵就停了七七四十九天,出殡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回来。
中间贾琏还让小厮昭儿回来送过信,说是林姑父于九月初三没了,他要带着林姑娘扶灵回苏州,到年底才能回来,让给他把冬衣带过去。
前面说了,他们离开贾府的时候就是冬天,照林如海去世的时间看,贾琏和黛玉此刻在扬州已经待了快一年,再按照后来回来的时间点推算,他们表兄妹在外的时间是一年多,跨度则是三个年头。
但要注意的是《红楼梦》本就是残稿,特别是在秦可卿之死即十三回前前后后,作者为了要掩盖她真正死因,文本改来改去,最后也没来得及改明白。时间线特别混乱,一会儿秋天一会儿冬天的,自相矛盾处甚多,所以在这上面也不可太当真。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贾琏在外照顾黛玉的时间至少有三五个月之久。
他先是陪她去扬州,一直守着直到姑父去世。林家一脉并无其他族人,用贾母的话说是“林家的人都死绝了”。他又作为黛玉的家长,一手操办了所有后事,替她撑住了头上那方塌了的天。
先是从扬州捐馆地扶灵回苏州,再将遗体安葬于苏州祖坟,诸事妥当后,又带黛玉回到了金陵。这其中桩桩件件之千头万绪庞杂繁琐,所需的决断和操劳必定难以尽述。
长兄如父,也不过如此了。而其时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的贾琏,算算也不过才二十出头的样子。
至于大家都怀疑的财产侵吞问题,贾琏没有那么大的胆子,除非贾母授意或者林如海临终交待过,林家遗产由贾府接管,他是执行人而已。
贾琏要面对的除了林府诸多后事,还有黛玉这个妹妹。照顾黛玉是个艰巨的任务,不比其她姐妹,黛玉体质弱不禁风,性情脆弱敏感,本已失母,父亲这下又撒手人寰,一下子成了父母双亡的孤儿,在这样雪上加霜的打击面前怎会不肝肠寸断?连宝玉坐在家里都能猜到:“了不得,想来这几日他不知哭得怎样呢!”
哭哭啼啼,不吃、不喝、不睡,弄不好再大病一场,她再有个好歹可怎么跟老祖宗交待呢?——遇到这么个风吹吹就坏的美人灯表妹,换谁都要压力大到掉头发吧?
黛玉到底被贾琏怎么照顾的,书里未见一字细说,但状态说明一切。
第十六回她被贾琏再带回府的时候,并不像读者想象中那般消瘦憔悴到不成人形。相反,在宝玉眼里,她“越发出落得超逸了”。
她情绪稳定、仪态从容。一回来就忙着打扫卧室,安插器具,一副定下心来在贾府好好过日子的样子。还有心情买了礼物分发给大家,分明从丧亲之痛里已基本解脱了出来。还是保留了原来的天性,宝玉转赠北静王的鹡鸰香念珠,她直接扔到一边: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
看这样子,这一路她没咋受委屈,琏二哥哥把她照料得很好!
贾母的眼光不错,她知道贾琏能打好这份工,是个靠谱的好哥哥。
是,就算黛玉身边还有丫鬟婆子贴身伺候,但没有贾琏这个主心骨,再多的人也是一盘散沙。
替她料理家中大事小事,从金陵到扬州再到苏州,再从苏州折返金陵,这一路水陆颠簸舟车劳顿,他须得鞍前马后的保护着她的安全;饮食起居上,他遵从贾母吩咐,一切安排妥帖周到,让她原本孱弱的的身子骨不出纰漏;甚至在回来的路上,他还约了黛玉的老师贾雨村同行,老师在,大概能在心理上给黛玉一些安慰。
作为黛玉的监护人,他完全胜任。
最痛的一段路,是他领着她、陪着她从头走到了尾,总算是将她全须全尾地带了回来。对孤苦无依的弱女黛玉而言,这个大哥哥算是有大恩与她,以她的性格必定铭感于内。
单为这一条,只要是喜欢黛玉的人,都不该太讨厌贾琏。
但遗憾的是,因为男主角是宝玉的缘故,曹公刻意回避了贾琏和黛玉之间的互动,他俩甚至连一句对话都没有。仿佛贾琏这几个月对黛玉全是受祖母委托,发乎情止乎礼,一切纯属公事公办。
但不写,并不代表没有感情羁绊。曹公终是没忍住,来了自己最擅长的一次曲笔。
第二十二回,凤姐受贾母之托,要给自己的表妹宝钗过生日。但很奇怪地,问起了贾琏的意思。
贾琏也纳闷:你都料理了多少生日,怎么问开我了?
凤姐嚅嗫道:大又不是,小又不是。
贾琏想都不想地说:“你今儿糊涂了。现在比例在那里,那林妹妹就是比样。”
凤姐这才说出原委:原来宝钗今年是及笄之年,和黛玉不同。
贾琏放权道:那就比林妹妹的多增些。
凤姐装可怜说:所以我就讨你的口气啊。怕我私自添了东西,你怪我。
贾琏哈哈一笑走了。
这场戏的微妙,恐怕只有那些当过小姑子的女生才会懂。嫂嫂的态度就是一杆秤,称得出妹妹在哥哥心目中的份量。
聪明如凤姐,她知道,贾琏嘴笨但不傻。如果在过生日这样的仪式上厚此薄彼,让黛玉矮了宝钗半截,贾琏发现了若是不悦,会影响自家夫妻关系,这样的事划不来,还是先报个备比较好。
能让长袖善舞的凤姐在贾琏面前有所忌惮,贾琏对黛玉有多在意,还用问吗?抛开血浓于水的先天亲近,就像《小王子》里,小王子照顾过那一朵玫瑰,便觉得对她永远有责任。
如果《红楼梦》能翻拍,希望编剧能合理地、点到为止地补写出贾琏和黛玉之间的互动戏份。那一趟漫长的旅行,和他们之间所共同经历的事情,必定让彼此的感情更比旁人亲厚。尽管静水流深,后来的他们谁都没有表露。
号:时光雕刻的萝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