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百丈冰 花事知多少
2月21日 星期日 晴
书房里,古典音乐飘浮在空气中;这边是老舍巴金,那边是莎士比亚惠特曼,随便从书架上抽取一本,就可以让他们给你讲故事谈诗歌,等你看累了,原路送回,再宠幸一下王小波...书房里有女王的感觉啊,呵呵~
上个星期,“总统日”后又放了两天雪假,总算体会到“两天打鱼,三天晒网”的工作状态。冰冻三尺,在家中抱炉取暖,于是读了不少闲书。返回学校后,赶紧将落下的新年活动落实一下,教初级班的学生中国剪纸。
我发现,剪纸是个功夫活,非心灵手巧之辈难以为之,所以,备下不少原材料,供新手们“糟蹋”,并鼓励他们从失败中学新知。
剪纸也是个让人上瘾的活儿,原理和学生讲过后,有的学生就顺利完成了必剪的图案,并开始自由创作起来了。看巧手的小林同学那专注的神情,不一会儿,一个美丽的图案就诞生了!
去学校邮箱拿信时,看到信箱下的一叠精美的花盆,上面写着我的名字,一打听才知道是学生总监送来的。他说,整理老宅时,发现了这些花盆,知道我喜欢种花,觉得我能派上用场。
我把花盆抱回教室,认真研究了它们的出处,中国、泰国和意大利。这些花盆辗转欧亚大陆,飘洋过海,最后来到我的教室,感觉真的是一种缘分。决定马上就种上花籽,等开花之时,送一盆到学生总监的办公室。
一月份的时候,还以为今年又是一个暖冬,花园里的水仙花都开始探头探脑了。没想到,二月飞雪将这些花朵又打入了冷宫!最近的寒流让车库里越冬的植物也开始打蔫了,于是,再次筛选,抱了一部分独苗进温暖的家庭房。
南方和加州的朋友们开始竞相晒花了,我说,我这旮瘩现在室外只有一种花在怒放,而你们都没有。朋友很好奇,啥花?
雪花!
不过,家中花事不断,蝴蝶兰次第开放:红的、黄的、白的...蝴蝶兰虽娇艳仪态万千,但总输给兰草一段香;银桂倒是花香袭人,难得是整个冬天一直长呀、开呀...
喜人的是长寿花,小小的花朵一簇簇,热情洋溢地吐蕊似乎在提醒着元宵节后母亲生日的来临。正月里,开得最热闹的要数朱顶红,朴素的叶片中年年抽出新花枝,硕大花朵像是喜庆的喇叭,花的红色非常中国,真是应景的花儿,越看越欢喜。
正红的花儿,又应着自己正在读的书《正红旗下》。年轻的时候,估计没有好好读老舍先生的作品,哪怕读了,也没有太多的共鸣。只有经历了人生的酸甜苦辣之后,再读老舍,才能品味出其高超的文字功底,才能体会到那种历史轮回的酸楚。
《正红旗下》中的“我”出生于戊戌年京城的人们祭灶之时,其中,对旗人生活场景的描写,像是一部活生生的人世百态图:
二百多年积下的历史尘垢,使一般的旗人既忘了自谴,也忘了自励。我们创造了一种独具风格的生活方式:有钱的真讲究,没钱的穷讲究。生命就这么沉浮在有讲究的一汪死水里。
还提及很多过年的习俗,语言朴实动人,让人耳目一新:
除夕守岁,彻夜不眠,是多少辈子所必遵守的老规矩。父亲对母亲的建议感到惊异。他嗯了一声,照旧包饺子,并且找了个小钱,擦干净,放在一个饺子里,以便测验谁的运气好—得到这个饺子的,若不误把小钱吞下去,便会终年顺利!他决定要守岁,叫油灯、小铁炉、佛前的香火,都通宵不断。他有了老儿子,有了指望,必须叫灯火都旺旺的,气象峥嵘,吉祥如意!他还去把大绿瓦盆搬进来,以便储存脏水,过了“破五”(正月初五。旧俗,破五之内不得以生米为炊,妇女不得出门。至初六,方可互相道贺。)再往外倒。在又包了一个像老鼠的饺子之后,他拿起皇历,看清楚财神、喜神的方位,以便明天清早出了屋门便面对着他们走。他又高兴起来,以为只要自己省吃俭用,再加上神佛的保佑,就必定会一顺百顺,四季平安!
当读到洋人牛神父应定大爷之约,赴宴,定大人与洋神父的交锋刚刚开始,正揣摩着这会是一出怎样的“鸿门宴”时,全篇戛然而止,文中的“我”才刚刚满月。
毫无防备但万分遗憾地发现,《正红旗下》是老舍先生的未尽之作,一鸿篇巨制的开头而已,这原本是老舍先生的自传体小说,才写到满月啊。老舍先生于1966年8月24日自沉太平湖,家人冒险将其手稿辗转了好几处妥善保存;13年后,得以发表。读到小说中描写除夕的这一段,尤为感慨:
街上,祭神的花炮逐渐多起来。胡同里,每家都在剁饺子馅儿,响成一片。赶到花炮与剁饺子馅的声响汇合起来,就有如万马奔腾,狂潮怒吼。在这一片声响之上,忽然这里,忽然那里,以压倒一切的声势,讨债的人敲着门环,啪啪啪啪,像一下子就连门带门环一齐敲碎,惊心动魄,人人肉跳心惊,连最顽强的大狗也颤抖不已,不敢轻易出声。这种声音引起多少低卑的央求,或你死我活的吵闹,夹杂着妇女与孩子们的哭叫。一些既要脸面,又无办法的男人们,为躲避这种声音,便在这诸神下界、祥云缭绕的夜晚,偷偷地去到城根或城外,默默地结束了这一生。
掩卷,再想到作者从1961年就开始着手写这部巨作,“自传体小说”一直是他的一个写作计划,断断续续竟不能完成!这种不期待的伤痛压在心中,难以释怀,落笔以记之。
每天的生活记录与观察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