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碎片】乘火车的片段（8）最难忘的一次 / 开普饭

【山菊按】：

看见有‘春运’的消息，想起这篇十来年前泡论坛时码的随笔，翻出来晒晒~~~现代人不耐烦读长文章，分几次刊发吧：）

最难忘的一次

因为难忘，反而不知道怎么写。翻了一下日记，除了在信中略提过几句，并没有详细记录。现在想想，其实乘车的故事很简单，几句话的事情。难忘的是那种感觉，如此深刻在记忆里~~~深刻所以不需要借助文字来记录。今天来试试，就算写不出当时的感受，记记那几天的经历罢。

背景是毕业分配。

本来俺是个来自边远山区的穷学生，既无权势，也不善经营，早就做好思想准备被派去艰苦的地方练红心的~~~为此还自以为是地悄悄做了某些决定。现在看来，当时面对现实的理智和成熟已经超过了年龄。分配方案下来后，年级指导员逐一跟毕业生谈话，每个人其实也可以有一点点选择。记得当时摆在我面前的选择还满不错的，心里很高兴，闲聊中还开始邀同学们以后一起去共游该省名山。

宣布分配名单那天上午我跟同学逛街去了。芹姐，其它专业的好朋友，正到处找我。看我回来，一把把我拽到楼下无人处：

‘知道吗~~~你没有分去XX！’ 她随即说了我将被派往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的？’离开会还有一小时，我其实什么也没想，只是机械地问她。

原来她班上几个男生昨晚被系领导叫去帮忙填写毕业证，其中一个是她的小老弟。知道我们俩要好，便违反‘组织原则’告诉她了，说让我有个思想准备。

后来才知道，原来让我选择的那个单位，被另外一个有‘关系’的同学看上了。上面交代下来，系里只好临时作了调整。我至今感谢芹姐和她的小老弟，事先让我知道了这个意外~~~一个从小就很怕引人注目的女生，突然承受一百多双眼睛的注视，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虽然还来不及消化这个消息开会的时间就到了，那天总算平静的应付了这最后一次会议的唯一意外和浪潮般涌起的窃窃私语。

大概像我这类的人，面对别人负面的评语倒不十分在意，最消受不起的，反倒是同情的目光和安慰的话语。所以，在大学生活的最后几天里，我尽力不去感受心底真实的感受，努力让自己尽可能自然地去参加各种告别活动。几个知心的好朋友只是默默接过我的证件和图章，四处去排队办理离校手续。

当时毕竟年轻，虽然自控能力不差，在全班宴别时被几个调皮的男生灌了点红酒，便觉得有些把持不住。于是找了个借口，第一次独自一人走到学校田径场。那是个无星无月的冬夜(一月)，揣着手，漫无目的的沿着跑道一圈圈地晃荡着，好像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

‘你没事吧？’寂静中猛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我一跳，眼前站着一个高大的男生，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

赫，以为像小说那样的浪漫情节就要展开的朋友恐怕要失望了。在那个年代，男生的这种举动，在像俺这种‘警惕性’颇高的女生眼里差不多等同于‘流氓行为’。所以我非但没有谢谢他的关心，还给了人家一个白眼，然后转身匆匆回到宴会席上去了。这段也没有告诉过别人~~~后来每每想到那个连眉眼都没有看清楚的同学，不免涌上几分歉意。

告别学校的日子终于来了。还是那趟去上海的夜车，两个外地同学同行，到上海再各自东西。列车在南京老站始发，男男女女好几个同学去送行。大家跟前几年一样玩小聪明：买站台票进站上车，等到了南京新站，送行的人再下车乘公共汽车回学校。

没想到的是，以前我都是暑假才回家。而春节期间客运繁忙，人家不在新站停车了~~~当火车一声长鸣穿过新站，看着喧闹的站台一闪而过时，大家都傻了眼~~~

有两个同学天亮还要赶他们自己的早班车呢~~~一时间大家都慌了手脚。找来列车员，她一听说是无票乘车，先板着脸让补票。翻翻钱包，都只剩下坐公共汽车的零票。后来大家七嘴八舌一阵央求(有两个特会说话的男生)，她动了侧隐之心说不收钱了。车到镇江，那位列车员亲自把我的同学们交代给站上的人，让他们再次无票登上下一趟开往南京方向的火车。

怀着对他们的担忧到了上海，仍然没有签到坐位。好在那次采购任务不多，行李学校会寄到新单位，身上只有一个小包，不需要寻找行李架。我独自慢悠悠地在乱哄哄的车厢里走着，心思根本不知道落在哪里~~~

‘你的座位在哪儿？’ 抬头定睛：一个穿着制服的人堵住了我的去路，胸前的牌子上写着‘检票员’。

‘我没有座位。’想也没想又加了一句换了平时可能不会说的话：‘要不你帮我找一个？’

‘跟我来。’

呵，他真的带着我穿过人群，挤到那节车厢的尽头，让一个看着像所谓‘倒爷’的人出示车票。票跟我的一样，没有座号。于是我又怀着几分感恩几分抱歉在那个位子上坐了两天。余下的几个倒爷模样的人，还以为我是那检票员的亲戚呢，一路上都很客气，还要帮我买饭。当然我客气地谢绝了。

好心的检票员和不知道是否顺利回到学校的同学们，把我从分配引来的不快和乱七八糟的遐想中拔了出来。分配虽然是意外，其实要去的地方在我们班的分配单子上并不算很差（只是离家远点），想来有苦衷的系领导还是对一向老实巴交的我存有几分怜悯之心的。车窗外的景色不停地变换，我脑海里的屏幕也回放着四年来美好的记忆~~~每每闪到开心处，笑纹禁不住便爬上眉梢嘴角~~~

哦，友情~~~一个我至今仍然感激不尽的情感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