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早6点半”杯第三届中国精美诗文大奖赛姜方平作品
乡下老家
姜方平(陕西)
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许多事,早已忘怀,许多情,落满尘埃;在记忆里,乡下老家才是最美的地方。无论你走向那里,乡下老家就是风筝的长线,不管你飞得多远,都离不开乡下老家的怀抱。
乡下住着老家,老家住着爸妈,爸妈留恋着乡下。我的家乡在秦岭山间的小村里,古老的村庄,苍翠的群山,缓缓的溪流,构成了儿时的记忆,稀疏的人家,陈旧的瓦房,袅袅的炊烟,便是曾经的简单印象,比不上都市的繁华与热闹,但却有着一份乡下人家的宁静与祥和。那绿荫满地碧波荡漾的乡村小径,那炊烟袅袅夕阳如画的家乡暮色,无时不在我的脑海萦绕。
春天的颜色五彩缤纷。太阳红彤彤的温暖着大地,蔚蓝的天空上飘着朵朵白云,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像山、有的像马、还有的像巨人。地上的小草使劲的往外探出头来感受春的气息,给群山、田野披上新装。年龄尚小的我经常和父母一起去地里春耕,在群山间播种玉米、土豆,到田间育苗、插秧等,在泛着金色的阳光下晒一幅黝黑的面容,舒展自己成长的羽翼,紧张繁忙的劳作充斥着儿时的乐趣。勤劳的人们紧跟季节时令,在房前屋后种下成畦的土豆、玉米,跟随着时光一起成长。
夏天是我最喜欢的季节。在小河欢快的流淌声里,“哗啦啦”的流水声、不断鸣叫的蝉噪打破了乡下的宁静,谱写成一首自然的欢歌。庄稼已经一片绿油油的,开始抽穗、拔节。利用早晨和下午,和父母们给庄稼除草、施肥,让汗水滴落在脚下的土地上,映射出山里人追逐的梦想。中午时候我和同龄小朋友们跑到小河边,脱下衣服,跳进水里戏水。清澈见底的河水,能够看见一群小鱼在水里游来游去。有时我和弟弟一起去河边放牛,一边游泳、钓鱼,让清冽的河水滋养着我的身心。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老家屋前有一大片农田,金色的稻谷低着头好像在告诉人们已经成熟了,秋风吹过,扬起一层层金灿灿的稻浪。传来一阵阵有节奏的打谷声在田野间交相呼应,伴随着人们的说话声、谈笑声应和着咔擦的割稻声,我们学着父辈们的模样弯腰割稻,让汗滴随着谷粒飞扬欢快地流淌,院坝里不一会儿就有了小山丘似的谷堆。地里的玉米蔫须花壳了,大豆饱米落叶了,赶着天晴和父母们背着背蔸奔走在庄稼地里,掰下背回再撕掉外壳,在屋檐下刮成一排金灿灿的玉米串,看着谷堆、玉米串,爸爸脸上露出甜美的微笑。
冬天小河的激情又被寒冷所冰封,鱼儿们藏在水下面。大雪纷飞的时候,山川、田野便成了泼墨山水画卷。松柏隐隐约约只露出一点绿,仿佛是画家特地点缀上去的。只有我们这些孩子依然快乐,在雪地里玩打雪仗、堆雪人玩得可开心了,额头上有许多晶莹的汗珠,头上冒着白色的热气。远处田野里几只喜鹊在飞来飞去,仿佛在欣赏乡村雪景,核桃树上有一个个树枝搭建的窝,家家户户冒着一串串炊烟,点缀成简单直白的乡村生活画卷。
乡下老家,满身浸润着秦岭的灵气,坦荡着原始的生存本态。雨里鸡鸣一两家,竹溪村路板桥斜。柴门犬吠声声迎客到,茅屋炊烟袅袅饭菜香。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独特于大山中的生命群体便有了匆忙而不失雅俗的人文情怀,便有了立春的踩春,清明的挂清,冬月的嫁娶,年三十的天星烟花——还有当人们点起了爆竹,渥过正月初一的薰烟,回门了五月的端午,翻晒了六月六的腊肉,度过了七月半的“鬼节”,聚会了八月十五的中秋,拜谒了九月的重阳,喝完了腊八粥,就会把一年的美好愿望趁着腊月的紧凑走进四亩地集镇,给孩子换换新,大人打理一下头发,再买几件新衣服,为辛苦一年到头的时光犒劳一下自己,最后都融入在除夕举家团聚的酒杯中,洋溢在欢声笑语里,凝结在辞旧迎新的团圆饭桌上……
袅袅炊烟升起,鸡犬之声相闻;阡陌从横交错,田园菜畦相连,阵阵乡音回响,村村各具模样。乡下空气清新,到处树木葱郁,走到哪里,总觉得空气中有山的韵味,有树的气息,有水的滋养。瓜果飘香的时候,田野里弥漫着一种浓烈的草木香味。青蛙歌唱的浪潮覆盖田野,萤火虫闪亮的弧线划过夜空。捉虫,掏鸟窝,挖野菜,放牛——无数在田野上播撒的故事在记忆力回荡。我更喜欢在乡下走路,沿着林间的小路,沿着起起伏伏的乡村泥土公路,沿着菜地、庄稼地边沿,走一走,看一看,内心萌生出一种超凡脱俗的宁静之感。
乡下老家,早晨和傍晚的时候,可以看见山脉间飘过或者浮动着一缕缕烟雾,真的是“竹中窥落日,山际见来烟。”乡下人家,一天三顿饭,基本都烧柴做饭,烟囱冒出来飘散在空的烟,总给我一种宁静祥和的感觉。那就是地道的柴火鸡、柴火饭了!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回到乡下,半天见不着一个人。周围起起伏伏的山坡上,却时不时还能听见说话声,因为山林植被茂盛,真的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回到乡下,傍晚时分,虽然没有王维那样的琴声相伴,但皎洁的月光依然,月光下的清新恬静依然。
踏着弯曲漫长的田间小路走进一家一户,就会品味她迥然不同文化色彩所赋予的古雅神韵。那一层层梯田是祖辈别留给我们的雕饰更能让人体味的一种温馨而拙朴情怀。那一座散发着陈旧而古朴的彭家大院更能对先辈们的智慧肃然起敬。而当我看见老家人在月光下说古,年轻人抑或在河畔田间干活,吃着浸润着自己汗滴的粮食、蔬菜、树上的果实时,又着实为家乡人自力更生丰衣足食的生活感到慰藉和释怀。
“茅檐长扫净无苔,花木成畦手自栽。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乡下老家的菜,都是母亲亲手种植的,除了农家肥,不用化学肥料,也不打农药。这样种出来菜,吃着放心,吃起来舒心。一年四季,顺应时节,什么时候种什么菜,母亲安排的井井有条,妥妥当当,没有城市里反季节的蔬菜,没有城市里的大棚蔬菜,没有城市里带着残留的农药与化学肥料气息,只有散发着青草自然的香味,或香或辣,或浓或淡,在妈妈的一番操作下变成可口的饭菜,留在记忆里,任时过境迁,回想起来,总是唇齿生津。
乡下老家,田有嘉禾时望春风时望雨,宅无别物半藏农具半藏书。勤劳的父母用自己的双手创造着生活,一年到头,风雨里奔波,田地里操劳,不管生活有多困难,一年一年都把我和弟弟送进学校读书,让我们走出大山,到外面的世界去闯荡……完成自己曾经无数次心里翻涌的梦想。
如今,每次回到乡下老家,总给人以揪心的痛感。当城市化的发展步伐碾过乡村的天空,我不知道是农村托起了城市的繁华,还是拖累了城市的发展。数十年来,无数人“孔雀东南飞”,离开农村到城市拼搏,在外成家立业,家的感觉正在一点点被吞噬淡化。年轻人都出去了,剩下了孱弱的妇女、老人留守着村落。曾经村里农忙时节男女上阵热火朝天的场景不见了;曾经的鸡鸭成群、牛羊满坡的情景不见了,甚至连牛都没人养了;曾经满是庄稼的田地长满了杂草、蒿枝、小树;那一户户承载着祖脉的乡村老屋也是铁将军把门,锈迹斑斑,风烛残年,无人打理;那些曾经人丁兴旺的家族、大户,在经历门庭若市的辉煌后也走向了衰败;那些儿时的伙伴,曾经叔叔婶婶、爷爷奶奶、老表表嫂们,打工的出门了,去世的不在了,现在村里所剩无几;曾经田地众多林木广茂自然条件非常好的村落,在人口外出与自然减少的历史潮流洗刷下变得落寞萧条……仅剩一半的人口苦苦支撑着村落,包括我的父母。照祖宗一脉真传,克勤克俭;教子孙两行正道,惟读惟耕。尽管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知道他们是在用最后的努力死守着自己的根脉与记忆。
人性的萎缩与堕落是世界上所有城市的通病,可是涌入城市的大潮还是源源不断。那些淳朴的乡情乡音、家园家业,在城市的钢筋水泥压缩中、在车水马龙的喧嚣中、在尔虞我诈的变幻中、在金钱利益的驱使下积淀成“过时”文化风格和人文环境,在灯红酒绿的诱惑下被当作陈年旧俗予以改造或无情抛弃。关于家乡的记忆也因此没有了依托对象,归乡的情感无法唤起内心认同,在花花世界的纷扰下心灵表现出居无定所的不安状态,家乡、亲情、伦理被一点点的蚕食磨灭,只剩下美好的过往沉睡在记忆深处。每次想到乡下老家儿时生活的场景,想到充满童真童趣儿时记忆的秦岭山村,想到那些操劳一辈子期盼儿女在外健康平安生活美好,而宁愿自己孑然一身留守秦岭大山的父辈们,就忍不住泪潸潸而汗涔涔——我们永远回不去了。
所以每次回到乡下老家,就尽量多待一些时光,我知道我和他们在做减法运算,往后的时日只会越来越少……回到乡下老家,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回归了内心的宁静,听着晨间公鸡喔鸣,看着山际的缕缕云烟,睡去醒来,乡下的梦,与城市的梦,不一样!
【作者简介】姜方平,男,现年43岁,汉族,陕西安康宁陕人,县作协会员,县脱贫办工作人员。闲暇之时喜读书,在书籍里找寻乐趣,收获生活点滴感悟,喜欢在山水田园之间游走,在书海文字中潜度,用文字抒发随笔感想,寄情于此,欣然自娱。散文作品散见于《安康日报》《汉江文艺》《安康文学》《秦岭笔会》等报刊杂志网络平台文章50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