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作家】李燕/爷爷的茶事
爷爷的茶事
作者:李燕
爷爷有一大嗜好,就是烧茶水喝。
他家门外的一片晒场就是他烧茶水的理想之地,空旷平坦,利于柴火烧起的浓烟快速飘散,从不碍手碍脚。自从年事渐高,退休在家以来,他每天都重复着这份活儿,绝不腻烦。
他的烧水茶壶是一个很普通的铁皮水壶,滚圆的壶身被烟熏火燎得浑身漆黑,把手上缠绕着爷爷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电线丝,被他摸得闪闪发光。只有那壶嘴,每天都默不作声,不厌其烦地在为主人服务,任壶水穿口而出。而壶盖就不一样,在开水沸腾时会上下抖动盖子,咣当作响,声势浩大。这时,他会把放好茶叶、印有“工会纪念”的雪瓷杯子拿到茶壶口下,滚烫的开水唰唰唰地会随壶口倾泻而下,杯中茶叶翻腾起舞,徐徐展开,缭绕着的缕缕清香随即扑鼻而来。然后他会拿上一本捡到的杂志或者报纸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学生时代的假期,我会不时回老家看望他。每每我想抄起水壶把它擦亮,爷爷都会拦住我,“孙啊,算了吧,别费力气了,洗干净了我也很快就会把它熏得黢黑,壶里是干净的就行了。”在他的阻拦之下,我只好将壶里的水垢剔除,壶外原封不动。所以每回去看望他,只要那个黑黢黢的茶壶坐在火炉上,我就知道,爷爷又在烧茶水了。
为了烧茶,他要四处寻柴,因为他不喜欢煤球烧出来的开水。我有时会跟着他外出找柴。出门时他常带着一根绳子和蛇皮袋,这绳子是用来捆柴的,蛇皮袋是用来装干枯的树叶的。我就跟在他后面走,看起来像是体力活儿,实则挺有乐趣。走出家后门,来到村里的大路上,路边是一条人工窄河。河边栽有一排高大的意大利杨,树下通常都会有掉落的较大树枝和落叶覆盖。这些枯枝败叶刚好可以作为他烧茶的柴火。他会把大树枝稍微捋清,将大枝上的小枝丫折下,大树枝捆成一捆,小枝丫捆成另外一捆,再用蛇皮袋装上一袋干枯的树叶作为引火的材料,我在一旁帮衬。有时候会出现非常有趣的一幕,当爷爷捡柴到外公家对门时,他们会互相吆喝两声,外公闲着没事时常常是坐在家门口,望着河对岸,爷爷刚好就在河对岸边的树下捡柴。
“来我家坐坐啊,喝口茶,歇一歇,老熊。”外公吆喝着。
“不了不了,劳慰(谢谢)亲家,忙着捡柴回家烧茶水。”爷爷答道。
有时候,天气实在炎热,爷爷会停下来,把工具放在原地。然后走过桥去外公家喝口茶水,聊会儿天后继续捡柴。
捡柴的时候有一件趣事就是采蘑菇,所以我非常乐意跟他去捡柴。树下落叶覆盖的潮湿地面,常常长着雨后春笋般的蘑菇,爷爷能够辨认可食用的蘑菇。在他的指引下,我蹲在绿茵茵的草丛里,揭开树叶盖子,翻腾着湿润的木头,看到有蘑菇立在上面,我就会满心欢喜地轻轻将它们摘下来,放进袋子。有时候收获甚多,回家可以炒满满一碗;少的时候,就用它们的鲜香稍微点缀下碗里的面条。
捡完柴回到家,我们通常是把柴火铺散在晒场上,让充足的阳光吸掉这枝枝叶叶里的润气。待柴火一干,我们会重新将柴码放整齐,按需取用。新一轮的烧茶工作开始时,这些柴火就会被填入炉膛,它们在浓烟中徐徐燃烧,等火势渐大,便把茶壶提上来稳坐炉口,只等壶盖翻腾作响,提壶冲茶了。
爷爷对茶叶的要求不高,普通的粗糙绿茶就能满足他。有一年大学放假回家,我给他带了大学自己生产的苦丁茶。没想到他竟然很钟情这味苦茶,他说喝这茶之后,肠道通畅,身心也舒畅。之后,我就接连给他带了几次。每每回家他都会称赞,真是好茶。
2011年的春天,我已工作。一天清晨,爸妈从老家来电话说,爷爷可能快不行了,让我赶紧回家。当我赶到家时,爷爷已不在人世。想起和爷爷一起捡柴烧茶的趣事,不禁泪水涟涟。恍惚间,我看到那黑黑的茶壶,孤身寂寥地躲在门后的角落里,壶身沾水,神情落寞,似乎它也在哭泣与之相伴多年的朋友。
作者简介
图片:网络
(专辑持续更新,欢迎作者入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