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艳星 | 我的故事我的家

我出生在一个非常普通的家庭。上学比较早，和比我大一两岁的人是一届。

俗话说的好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对此我深有体会。四五岁就敢自己走着去村里医生家打针，还不哭。再大些就开始帮着家里干农活儿了。地里的活儿我基本都会干了。打场、 割麦、 耪地 、掐谷穗儿 、拉讲子、 刨棒子秸 等等 等等。唉，想想啊，现在的孩子们是真享福啊！

我爸是一个朴实正直的人。他非常喜欢我们。记忆中，从没打过我们弟兄仨。（我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妈妈心地善良，可身子骨儿一直不好。

爸爸是个瓦工，农闲时就入盖房班儿干阵子活儿。可那时又能挣几个钱呢？那时农村盖房都时兴搓忙。也就是主家管顿饭就能盖好了。老爸技术过硬，又是个热心肠，有个垒锅台呀盘炕啊啥的都来求他 。他从来没说过半个不字。也不管自己手腕有多疼，贴上块膏药就跟人家去。都是搓忙啊。唉！

靠着老爸那点儿微薄的工钱根本不够我们一家五口的开销。所以可以说是负债累累。那时屋里靠墙放着一个大躺柜，里面是一家子一年四季的衣裳。大多是拾来的。也就是人家不穿了送的。躺柜上边的墙上楔着一颗大钉子，钉子上拴着根儿绳儿，绳上系着一个小本本儿。翻开本子就能看见爸爸用铅笔工工整整记的账。就是哪年哪月哪日借了谁谁多少钱。哪天还了多少，还清了就用横线勾掉。非常清楚。记得当年老爸常跟我们念叨，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谁帮了咱也不能忘了，更不能欠钱不还。亲戚紧的就晚些还，远一些的就及时还。

我小时候电视是个稀罕物。别说彩电了，黑白的都极少极少。有电视的人家一到晚上就把电视搬到院子里来，大人小孩都跑去他家看。电视里节目还没上演，院子里人就先满了。我看电视比较着谜。那时白天电视没台。晚上跑人家去一看就看到电视出雪花为止。人们都散场了我才恋恋不舍的往家走。

老爸嘴上不说，心里着急。于是狠了狠心借了几百块买了一台12英寸黑白电视机。我记得非常清楚是环宇牌。从此我便不往外跑了，消停了。

不过有一点儿我还算让家里放心，就是学习一直不错，总是班里前几名。也不爱打架。我当时就是人们嘴里别人家的孩子。

那时候上学假期多，有麦假秋假 寒假。升初中后一到假期我便开始想法儿赚点儿钱。可不是想给自己零花用，是都交给家里。不是家长让上交，是自己觉得理应如此。升初中时我才十三岁，到了麦假我骑着大水管车子和别人做伴去高阳县城趸冰棍儿。回来后去地里吆喝着卖。大热的天，繁重的活儿，找个树荫凉儿歇会儿，再吃个透心凉的冰棍儿， 嘿！那叫一个舒坦！所以冰棍很好卖。记得有一次进的冰袋儿多了，一个不小心车子摔倒在地边儿，怎么抬也抬不动。差点儿把我急哭了。地里干着活儿的人们看到了，走过来帮我扶起来。有的人跟着起哄逗我，你倒是不嫌钱扎手啊，进这么多冰棍儿，想一天赚多少钱啊！这么找吧，你这个这么沉，我们也别白帮助你，你把冰袋儿一人送我们俩，不就轻省了吗？我一边打开箱子盖儿一边说，行，就这么办吧！人们哈哈的笑着拿了冰袋儿给了钱又忙去了。

上初中后，科目多了，有喜欢学的有不喜欢学的，偏科越来越严重。又迷上了看课外书。什么金庸、琼瑶、卫斯理，什么三毛、霍达、王小波是乱看一气。三年一晃而过，没考上高中，开始打工挣钱了。

姐姐上班比我早几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墙上的账本儿忽然就不见了。我知道这有姐姐很大很大的功劳啊！

九九年老爸决定干一件大事。对于我家来说是绝对一等一的大事。他决定自己盖一处二层楼。当时他已56岁了，职业病缠身，手腕儿劳损，肩周炎，脚也摔骨折过，曾经四十多天下不了地。我们都劝他别逞强，不行就叫人搓忙盖。老爸不同意说搓忙的活儿要不得，忒糊弄，不结实。我们说要不就承包出去。老爸说了，就算包出去也和我自己弄差不多。我也要天天看着，也不能出去挣钱。我自己慢慢干，比我出去给别人干还轻巧哩。上班儿人家一天垒两千块砖，我也不能垒一千五不是？这个我一天垒五百块儿也没人嫌我。就算是按五百块砖算，十天五千，一百天五万，不就盖成了吗？就这样，老爸找了一个当家子，同样是五六十的老人当小工，愣是一个人垒成了二层小楼。算上一年吃花总共用了不到五万多块钱。成了当时的一段美谈。

时光无情的流逝着，我结婚生子，波澜不惊的过着平淡的生活。同时父母也一天天衰老着。特别是母亲由年轻时的过敏性鼻炎渐渐加重成了哮喘，肺心病，常年的吃药打针输液，造成了病态的肥胖，又增加了睡眠呼吸暂停等病。记得有一次非常危急，县医院住了八九天都不见好转，说是肺心脑综合征，让先给准备后事，不给治了。回家后，人们都说要不先买好衣裳。我想了想说咱花钱花在医院里也别花在这儿，咱们保定去。这一去真去对了，原来在县医院里没治的所谓肺心脑综合征只不过是一个别的病的并发症。只要给我妈妈睡觉时带上呼吸机大脑不缺氧就好了。效果立竿见影。医生说要想治好她睡眠呼吸暂停症就必须做手术，但也不是一劳永逸，也许两三年又会复发。像我妈妈这种情况病症多、体质差，不建议做手术。于是住了两天院，花四千八百块钱买了医院里一台呼吸机就回家了。每天夜里睡觉都要戴着它睡，这一戴就是十多年。

往事已矣。时光无情，它先带走了我的妈妈，又带走了我的老爸。我成了无依无靠的人。曾经多少个夜里，我梦到他俩依然还在，我们依然围坐在一起高高兴兴的吃饭。有的时候在梦里我就能明白过来，哦，我又做梦呢……

我多想再一次回到过去啊，回去看看我那慈祥的妈妈，她坐在旧沙发上哄着我的儿子，她的孙子，玩儿虫虫咬手，不厌其烦的教着他说儿歌：

一个花儿

一个杈儿

一个茄子

一个把儿

俩儿花儿

俩杈儿

俩茄子

俩把儿

……

我多想再一次回到过去啊，

回去听听我老爸每天早晨震天的咳嗽声，听他喊一声：起来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