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江女人》之爱花(43):王一东遭遇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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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花的枣红马又回来了。没有了生产队做依靠,爱花就觉得自己成了无根的草,在悬崖绝壁上漫无边际地生长着。两个人坐在家里,眼里含着泪,相视无言。

“活人能叫尿憋死?我看,咱想办法弄辆大车。俺赶着马去拉大车。只要有活儿,一天少说也要挣个块儿八角,比在队里干活强!”

“可上哪儿去弄钱买大车?咱家中除了几个孩子,什么都没有了!”

“咱们回来时,爹不是给咱们几块银元吗?我想拿到黑市上,偷偷卖了,或许差不了多少呢!”

“那些旧币,谁要?要是一包子毛主席纪念章,也许能卖些钱!”

“你不懂,那是银元,是银子,贵重呢!我明天去试试!”

第二天,一东怀里揣了二块银元,先去黑市上探探路。一东往北走10余里,来到秧田街上。街东是二排低矮的房子。房子前面,两排高大的梧桐树遮天蔽日。上午,街上还闹嚷嚷的。理发的,购物的,买菜的,人来人往。到了中午,街上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一东坐在树下,掏出干粮,吃了几口,又在理发店讨了点水喝。填饱了肚子,便坐在树下打旽。

下午,街上又热闹起来了。人们从家中涌出来,坐在树荫下,喝茶,打牌,听古经。人们悠闲地享受着生活。人场中,有一个人东跑跑,西看看。草帽遮住了半边脸,行动怪怪的。一东知道,这就是黑市上的经纪人。他跟上去,摸了摸那人的手。两个人走出街道,到街头的一个角落里。那人打开了一间房子的门,两个人进了屋。

“有银元,买不?”

“买!”

一东从口袋里拿出来,递给他。那人用两个指头夹着,用嘴一吹,放在耳边听。银元在耳边嗡嗡地响。那人拉了拉一东的手,摸了摸。

一东摇了摇头。他伸出手,拉了拉那人的手,摸了摸。

两个人你摸来,我摸去,最后以每块4元人民币成交。

一东把家中的银元卖了,买了一辆板车。他套上红枣马,到镇上找活拉。

这天,一东正坐在车上打旽,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喂,赶车的,有活儿呢!”

一东睁眼一看,是李芳林。两个人都诧异了。

芳林道:“赖毛,你咋在这儿?”

一东说:“一言难尽!你还是先给我找点活儿干吧,家中没米下锅,爱花跟你那几个外甥都快要饿死了!”

李芳林、王一东在丹江大坝干活,李芳林挖住哑炮,炸掉了一只手。一东伤了头。伤好后,王一东到青海当了指导员,李芳林被安排到了供销社。这小子因祸得福,竟吃上了皇粮。

一东有了李芳林这个靠山,活路多起来,爱花的心中对生活又充满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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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井六岁那年,李爱花又怀孕了。已是三个孩子母亲的李爱花,感到这次跟前三次不一样。这次,她感到反应特别强烈。反胃、厌食,什么都不想吃,什么都吃不下。她想吃酸杏,杏树村中有几棵,可惜是冬天,树上连叶子都没有。

一东拉车时,拿了一个酒瓶,到供销社灌了一瓶醋。这种用钱买的酸东西,自打结婚后,爱花就没有用过。一家人一天三顿饭都吃不饱,哪有钱吃那东西?一瓶醋,爱花两三次就灌下了肚。喝了这种酸醋,爱花的胃好受些。

爱花怀了孕,身子越来越不方便了。全家人只好省吃俭用。冬季,每天只吃两顿饭:早饭是红薯叶加些红薯熬成汤。红薯给干重活的一东一捞,娘仨儿就吃点红薯叶,喝汤;午饭一般是红薯糊汤,算是一天中的主要一顿。玉米面稍微多一点,汤煮得稠一些。到了夜晚,便早早地哄着孩子们入了睡。

雪莲已经十六岁了。她睡在被窝里,用被子捂着头,揣着咕咕乱叫的肚子进入梦乡。她梦见自己住在外婆家,跟茶卡在一起,拿着雪白雪白的馍,边吃边上学去……半夜里,她醒了,她想自己怎么会梦到自己的妹妹茶卡。自从邓县分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茶卡。茶卡一定比她生活得好,因为外公外婆是那么疼她们。她后悔没有跟茶卡一起住到外公家。可是,她又想到家里的难处。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十六岁的雪莲已经知道为母亲分忧了。

开了春,已经是1978年了。这年春天,王一东拉的板车出了事。

这天,王一东赶着马,拉着板车,去县城供销社装货。回来的路上,天下起了濛濛细雨。过了雷峰崖,接着是三公里的下坡路。一东取下马的绳套,让它自己沿着公路走。一东用两臂驾着车,慢慢地往山下放。

山高。坡陡。路滑。车重。

一东用肩扛着,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到了半坡上,一东的脚一滑,车子便飞驰起来。一东紧紧地抓住车把,但他控制不住车子了。他跟着车子往前冲。在拐弯处,车子离开了路,冲向悬崖。一东想甩下车,但已经来不及了。装着重货的板车从他的腿上碾过去,翻到了沟底。

雨,越下越大。

王一东爬在地上,两手撑着地面,试着想站起来。他用尽全身力气也没有成功。他的左腿钻心地疼。小腿以下完全失去了知觉。他爬在公路上,一点一点往路边移。身后,拖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一东爬到路边,往下望去。只见板车翻倒在沟底,车轱辘摔成了扁形。沟底里,到处都是摔碎的酒瓶、卷烟、白糖。

一东的心在流血。他想大声地喊几句,骂几声,可是,他连骂的力气都没有了。雨水打在他的头上,迷失了他的眼睛,他慢慢地失去知觉。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雨,还在下。路上,连一个行人也没有。枣红马站在一东的身边,伸着长长的舌头,不住地舔着一东的手。

一东醒了,他看了看身边的马,心想,只有回去再先想办法。

一东抬起手,牵了牵马的笼头。枣红马卧到了一东的身边。一东挣扎着,爬到了马背上。枣红马驮着他,慢慢地往家里走。

爱花见到马背上的一东,惊呆了。她腆着大肚子,忙喊闺女雪莲。母女俩使劲地把一东搀回了家。

一东说:“出事了,车翻到了沟底。车没了,货也没了!”

“你先别管这,先把伤养好再说。明天,我去找芳林哥,让他帮忙处理这事!”爱花道。

一东只有把枣红马卖了,才能赔偿供销社的损失。马老了,不值钱。但卖掉这匹老马,一东心疼。

卖马那天,一东走下床,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来到马棚里,抚着马的背,眼睛里含满了泪。这匹马,从搬迁,到返迁,从插队,到拉车,老马一直跟着一东,跟着这个家,风风雨雨七八年。它是家中最大的功臣。现在,一东不得不把它卖掉。这马,就好像是自己的兄弟一样,一东心疼。

一东让爱花把家中剩余的半升麦子端来,喂到马的嘴边。

枣红马闻了闻,没有吃。泪水从马的眼睛里流了下来,打湿了马腮上的红毛。

枣红马被新主人牵走了。枣红马走出院子,回过头,用那双大眼睛望了望一东,望了望爱花,望了望这个破破烂烂的家,恋恋不舍地离去!

卖马的钱全部赔给供销社,还不够货款的一半。好在李芳林出面打点,这事才算了事。

一东的腿折了。他躺在床上,想这今后的日子该咋过。没有了车,没有了马,生活就没有了来源。可偏在这个时候,爱花又生了。这次是龙凤胎,一儿一女。两口俩高兴不起来。这一下子多了两张嘴,生活就更难了。满了月,两个孩子还没有名字。

爱花说:“一东,你好呆给孩子们起个名,叫猫叫狗都行,总得有个名字吧!”

一东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出小屋。门前,那棵石榴树挂满了花,红彤彤的。

一东说:“儿子叫板车,女儿叫石榴。”

家中已经无米下锅了。好在是春天。田间地头,山上山下到处是能吃的野菜,野花。爱花挎着竹筐,领着雪莲,上了山。

大片的槐树林铺满了山。一嘟喽一嘟喽的槐花挂满了枝头,照亮了山凹,飘荡着淡淡的甜甜的香味。爱花用手扳下一根树枝,把一嘟喽一嘟喽的槐花捋进了筐里。雪莲用手抓起来,往嘴里塞。甜丝丝地槐花填满了雪莲饥饿的肚皮。

有了槐花、野菜,日子勉强过着。雪莲盼望麦收。麦收后,就可以跟母亲一起,去地里、去路边捡麦头。捡了麦头,就能吃白馍、面条。不象野菜,吃多了胃便发酸。(未完待续,图片摘自网络,与内容无关)

作者简介:田野,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五四文艺奖获得者,南阳市五个一文艺工程奖获得者,淅川县文联副主席,淅川县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在全国各大报刊杂志刊发作品3000余篇,《读者》、《意林》签约作家。出版有散文集《放歌走丹江》、《坐禅谷禅韵》;长篇小说《泪落水中化血痕》;参与主编《魅力淅川》丛书(六卷),撰写的《北京,不渴》微电影剧本拍摄后荣获国家林业部“十佳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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