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下的岁月——忆察右后旗察汗淖儿乡【下】
〓 第 1395 期 〓
文|路社君 编辑|王成海
002.油灯下的老屋、父辈、岁月
今天我站在这儿,努力寻找老屋,当年学校的围墙西面就是我的家,现在眼前已成一片废墟,静静地卧在这块荒凉的杂草丛中,揉揉眼有点发怔,脚上不知名的小虫子努力地向远处爬去,枯谢了的花,初露深秋的峥嵘,在秋风中瑟瑟发抖,老屋还有菜院子,牛羊圈消失了……
这方老宅,承载了多少记忆?书写了多少的成长故事?曾有美丽的歌声从这儿飘出,放学回到家里,父亲挑水浇菜园,母亲忙碌于灶台,大铁锅土豆熬窝瓜饭香四溢,站在院外望炊烟袅袅上升,看羊群在圈里欢奔,我的墙上小黑板画满了水浒108将,爬上房顶看蓝天下后洼那如缎般的绿毯,念叨着理想和未来世界。
老屋废墟旁贮立良久,脚上荒草丛生,土坷垃里丢弃的泛旧墨水瓶,看到后捡起来,思绪找回了察乡油灯下的那段岁月……
我家的老屋前面是大菜院子,旁边是牛羊圈、鸡窝,家里大盘炕的西墙角放着一张小木桌子,还是民国时的古董,抽屉上镶的铜锁已锈迹斑斑,厚厚的木纹桌面上摆着一盏用墨水瓶做的油灯,静静地伴随着年少的我。
黑夜过早地来临了,小村里传来隐约的吠声,院子里笼罩在暮色中,隐约可见白色的羊伸出脑袋在圈外寻找草料,我划了根火柴点燃了油灯,红红的火苗迅速映亮了我的脸庞,屋子的黑暗似乎慢慢腿去,渲染出团团斑驳的晕圈,翻开日记本,在小桌下开始写我一天的经过,长时间形成了这种习惯,我便没有了同龄少年的童心,如一个深沉的思考者坐在桌前,那年月的日记,好似流水帐,又似心灵火花的迸射,如同油灯一跳一闪的火苗。
闭塞的乡村生活,家里的旧收音机尽管收不到几个节目,可我很满足,夜晚在油灯的蚕豆大的光亮下,边听歌子边自我陶醉。点油灯太暗,容易瞅坏眼睛,而且还常冒黑烟。察乡的电灯是定量定点的,公社是自己柴油机发电,功率小带不动那么多电灯泡,每家是限点两只灯泡的,过大年时院里想挂个亮亮的电灯是奢望,但也有偷偷多挂几个灯的,于是很快听着公社那边发电机发出低沉的吼叫就歇菜了,我们又陷入了黑暗中,只能看看天上的星星和听着远处零星的鞭炮声。
昏天黑地过吧,煤油灯就是我们日常离不开的了,可煤油也是紧俏货,村供销社定期卖油,到了这天,店里人山人海,有套驴车拉大桶来买的,也有手里拎个空瓶子来买的,油少凭煤油票来买,人越挤越多,结果柜台也压塌了,既然点油灯也这般难,都就省点吧,在夜里看书往往没到9点家人便催促早点睡吧。
察乡的冬天分外冷,往往在傍晚,寒气就冷生生冻进了心坎,黑夜已笼罩了屋子,窗外依稀见一抹残红被清冷的天际吞没,我吹熄了油灯,看父亲时正坐在火炉旁吸着支呛人的烟,不知何时,昏暗静溢的屋外传出了村喇叭低沉婉转的歌声,我痴痴地听着,渐渐地上的炉子烧得通红,把黑屋子烘亮了多半个,这时我看到了父亲苍老布满皱纹的脸,他从火炉旁摸出几个烤熟的山药蛋来,凑近吹了吹,又拍打了几下,塞到我手心一个,好烫啊,香气溢满了我的鼻孔。
鼾声响了起来,我在黑暗中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许久,爬起来坐在小桌旁,轻轻划燃了火柴,哧的一声带起的火光,亮过我的心头,充满油的灯焾子呼啦燃了起来,映亮了桌上零乱的课本,慢慢地,屋子被油灯的光亮渲染开始亮堂起来。
思念家乡,其实最想念的就是父母双亲,父亲当教师要上课还要操劳地里的庄稼活,骑着二八大车带着我们下田地锄地拨麦子,风里来雨里去,父亲就是一座大山,给我们遮风挡雨上人生的第一节课。勤劳慈爱的母亲是我们温暖的怀抱,撑起了我们一家人的幸福生活,干完田地活,就围着锅台给孩子们做饭,还要喂食圈养的鸡羊猪兔,平时缝衣纳鞋做不完的家务。在我记忆里,母亲整日总是在忙碌着,用自己的双手和胸怀容纳着生活的酸甜苦辣,母亲看我们的眼神里那种慈爱的光芒,是要把乳汁、血和爱全部灌输到儿女身上的幸福感。小时候的我们一直都不懂,纂着母亲的衣角,傻傻地跟在身后,看到了糖果才懵懂的露出笑脸。长大了跟着蹒跚的母亲,却忘了扶着嘘寒问暖的扶回温暖的家。亲情是慈母手中的长线,多少年了,是我心底最深的思念。
那一年母亲突然离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紧紧的攥住我的手,让心瘁悲痛的我,只能每夜走进梦里去看那慈祥的笑容,寻觅母亲的踪影。
离开我们好几年了,母亲要说的话一直倾注在我们心底最深处,将会伴随我整个人生旅程。
003.察校青春风、师生情
察校一年一变,是物以思迁,还是这块土地太凝重了?承载的太多,代表的是落后与不合时宜?老师们都各奔东西,学生们天南海北,唯有怀旧思乡之人。
我来到这儿看这幅风景,品这份苍凉,能读出什么?今天的我看到的是青砖红瓦整洁干净的敬老院,国家拨款给察乡老年人的幸福晚年乐巢。
站在大门前,里面是成排的瓦房,村村通卫星天线和大喇叭,门前小院种的蔬菜已是果实累累。我们儿时的“人文教育高地”如今这样在我眼前,扒在窗户上眊眊里面是什么?是桌椅板凳吗?有黑板吗?显然很失望,这是幸福院頣养天年的地方。
当年的察校照片黑白的,如今是彩色中的绚丽。大门外的那两颗树当年种下的时候,我们正是风华正茂时,如今树已参天,人已老矣,只有树边当年王老师家的老屋还在默默的守着这分记忆!
现在我们的头顶都已落叶飘零,乃至飘雪。或秃瓢,或络腮,或人老珠黄,或腰粗肚圆,都怀着各自的梦想,踏上了各自的旅程,经历了几十年岁月的不同磨练。三十年的记忆撑开校门口白杨树的重重浓荫,一幅幅陌生而又亲切的面孔浮现在我眼前.....
察校是个小乡村封闭的学校,方圆十几里的村里孩子们都来这上学。简陋的校舍,缺角断腿的桌椅,寒冷的教室,面黄肌瘦的学生,呆滞无光的眼神。这几年,集宁师范毕业分配到察校几位年轻的老师,却在察校刮起了一阵青春风,年龄比学生稍大几岁,多才多艺而又活力四射,让学生找到了快乐源泉,与年轻帅气老师的相遇,校园生活就像一首熟悉的歌,无论从哪里开始,你都能跟着哼下去,于是才有了一见如故这个词。
察校的春天,幼杨正在吐绿的时候,在郝老师路老师的指导下,我们的《幼杨》文学社在春意中也萌芽了。油印的散发着墨香的小报,来自同学们热情洋溢的散文诗歌来稿,还有自告奋勇去发行小报的同学,让我这个当“社长”的也应接不暇。这个季节刮着如此热烈奔放的青春风,我们幼杨文学社师生齐聚于察校南边后洼那片最美的幼杨树林里,留下了张美好的青春集体照。
夏天傍晚的察校篮球场,老师们和学生挥汗如雨打球,鱼水融融,黄昏时老师们的单身宿舍里充满了欢笑快乐,尽情地享受音乐,多才多艺的老师们拿起了吉它弹起了风琴。优美的旋律飘出窗外回荡在校园,引得女生们三五成群转到老师窗下,如痴如醉合着拍子唱那些熟悉的歌子。那是察校曾经多么不经意的美好,郝老师优美的文笔,路老师挥洒的行草书法。
那些日子里,我们无比忘怀于来自察乡一个旷远荒凉的地方,并未经意我们是否还衣着简陋,是否介意玉米饼子缺点肉肉,师生们刻意涂抹自己的察校青春,一起分享最简单最深挚的快乐。
冬天的察校白雪皑皑,我们围坐在炭火小炉旁,热上壶小酒,看那结满冰凌花的窗玻璃,四壁徒白却有昂扬的奔马图,暖夜万籁却有吉它在静静的吐露心声,学生们对老师的感情是真挚发自内心的……
多少年后,当师生们又欢聚一堂时,有位女同学动情的说:“路老师,真的很希望再回到从前,您和郝老师带我们去七郎山郊游,我们一起朗诵诗,我还想看您画的画,我还想听您给我讲语文课,很温馨!”有的说:“感谢您老师!给了当年我们最幸福最美好的那段时光!”还有个同学说:“虽然我在察校上学的时间最短,但是两位老师留给我的记忆最长……我一直一直珍藏在心里。”
当年的年轻老师如今也老了,师生聚会,白丝间鬓时回忆青涩岁月时时如梦,看着曾经的学生们深情满满,曾经自己也是个刚毕业的大孩子,却当了一帮孩子们的老师,忆起察校那段刻骨铭心时光,不经意疏通了尘世几乎湮没的心泉,感谢青春留给我们一段斑驳沧桑的刻痕!
那是我们在察校年轻的第一站,小小的陋室,书本粉笔、脚踏风琴和六弦吉它,我们就这样相会于人生的第一个驿站——察校。
004.后洼那万绿丛中一点粉红
察乡的西面就是后洼,地势高,坡下不远就是各个村子的洼地万顷良田。连片的庄稼如茫茫的青纱帐,给我们带来了太多的童趣和快乐。苦恼的是我们放学后,家里的猪羊还在圈里等饭饭呢,要去后洼地里拨猪菜割羊草,拎着篮子袋子钻进地里后,还得担心后洼地的村民来管,人家们怕践踏庄稼,经常从地里掐着孩子们脖子出来。
春天的风来时,坡下草芽吐绿,后洼地里满是春耕人影,拖拉机突突冒着烟穿梭于田地间,羔羊绵绵叫着奔跑于远处寻找她的母爱。
夏天风起之时,后洼绿油油的麦浪随风波动,偶见田里绰动的挥锄人影。
待到秋的金黄,黄昏落霞和庄稼的灿烂交相生辉,谱写着秋天的丰收之歌。
冬雪皑皑时却是我们地里套麻雀和沙鸡的好时机,用马尾巴细丝拴成套,埋在雪地里经常有收获。
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再看后洼,茫茫原野,秋天的土地依旧在守候着回乡的游子。苍桑岁月掩去了大地的恩赐,荒凉中又见稍许的宁静,秋风中饱满的麦穗在波动,天依然很蓝,站在残墙上向西边望去,就是后洼,没错,那就是少年时代想看的地方,傍晚守侯日落,给晚霞以辉煌。眼很宽一揽无遗,地平线很绿很美,看田野里的最想看到的人。
后洼,这块吸纳你的自然露珠与灵气长大的我,老了,依然不变的是却是你,依旧是一块记忆中的风景,静静的等待着我,只不过,田野里再没有了熟悉的粉袄袄绿裤裤身影,没有了银铃般的笑声,很寂静的那儿,依旧展示着那片想让你拥抱的旷野。
走失的青春搁浅在后洼地里,那万绿丛中一点粉红,如今你在哪里?从青春可人到风韵依旧,我们老了,但记忆流金依然犹在脑海,当我们相聚红袖添香的时光间隙,是回乡的情结将你我拉近身边,共同想念家的温馨,岁月虽远,生活虽苦,然而友谊凸显的底片却是永恒,虽远隔天涯,却定格在青春重逢的瞬间,茫茫人海再相会。
踏上返程路了,回望察乡,你越来越年轻,你的子女却不再青春,岁月流转,物是人非,不经意回望过往尘途蹉跎。
这么多年过去了,家乡早已不再是我们记忆中儿时学习和生活的小村庄,而是我们灵魂的家园和精神的休憩之所。走出来的我们这代人,自己的光,与父辈的光,微弱而不息,我们曾努力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微笑,却无法掩盖对家乡深深的思念,我们脚下的路依然漫长而艰辛,察乡!
或许我会是最后一个启程,而思念必先是第一个到达,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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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路社君,原籍内蒙古察右后旗人,现居山西大同市,文学爱好者,1994年起在《晋北日报》、《三晋都市报》、《大同日报》、《大同晚报》等省市级媒体先后发表散文、诗歌几十余篇,95年曾在《青年月报》杂志社举办的诗歌大赛中获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