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新视野》ll【散文天地·孙宏文专辑】ll总第360期

本期制作:孟新龙

【推荐语】生动细致、情感真挚,有呼之欲出之感;令人在欣赏、赞叹之余,有忍不住想马上拿起笔也把自己心中爱物描写一番的冲动。好文!(山雨歇)

四眼

文/孙宏文(辽宁)

四眼,是我家小狗的名字。把小狗叫四眼,是因其两只眼的上边似眼眉的地方长着一条窄窄的白毛,看去像眼睛一样,故称其为四眼。

在我七八岁时,屯子里住户不算很多,三四十户二百多口人,这些人家住得都相邻较远。那时,房子外就是庄稼地、树林子,四处都很野巴。说不清什么原因,那时候狼(当地俗称叫赖呆)也多,时常会听到有的人家的猪被狼叼走了,有的人家的羊在圈里被狼掏(咬死咬破肚子流出肠子)了,还听说有的村狼把在外玩的小孩叼走了。也因此,家家都有高院墙,而且还把秫秸弯成圆圈做成套子插在墙头上,防狼进院。

据说,狼天性狡猾多疑,横草不过,见圈不钻(以为是套子)。人们就根据狼这一习性,在院墙上插圈防狼。除此之外,也是为防狼,有的人家养了狗,夜里有了动静,狗就狂叫不止;家里人就会拿着棍棒、扎枪子出去查看,恐怕狼或贼进院子。也因这,天黑了,家里的大人们就不让孩子们出去玩了。

那时,我家有一条大黄狗,我在外玩,大黄狗总是不离左右,这就多了几分安全,家里也就不用惦念我。后来大黄狗老死了。大黄狗死了之后,我就撺腾大哥给我要个小狗,大哥也就把这事记心上了。在学校念书的大哥知道同班有个同学家里的狗快下崽了,就和那个同学说了狗下崽出窝的时候给留个小牙狗(公狗),同学答应了。这话说了两个月,大哥班上的同学就把小狗崽给抱来了。

大哥给我抱回了这个小狗,像小猫般大小,我如获至宝地从大哥手里接过小狗细细观察。这小狗绒绒噜噜的,软嚯嚯、胖乎乎的,圆圆的小脑袋上两个黑眼珠亮亮的,觉得甚是可爱,我也很是喜欢。家里有了这小狗后,这小狗就由我经管了。

刚开始时,狗小我就把它养在屋子里,稍大些就住在院子的狗窝里,每天的狗食就是家里人吃的剩饭、剩菜一搅拌,倒在狗食碗里或盆里。由于“四眼”是我天天照看着,四眼也就和我格外亲、格外近,天天跟在我的屁股后,简直是形影不离了;在院内搭了个狗窝也不去,晚上睡觉撵不出去,硬是上炕要和我一起睡,我也硬是把它赶出门外。在门外,它还是“汪汪”叫着挠门。

初时,四眼在院子狗窝住了一宿后,当早上我起来开屋门那一刻,它许是听到了脚步声或许是开门声,就在门外扬着头等待着。我刚一迈出屋门,它就摇晃着小尾巴直扑过来,两个前爪抱着我的大腿蹭来蹭去,那番亲热很是让我得意;我走出家门,四眼就紧紧相随,简直成了我的陪伴、玩伴。

春天,我到地里剜曲麻菜、苦麻菜,四眼就漫地里撒着欢玩,还时不时地上蹿下跳地追逐着地里的蝴蝶,那憨状大有“傻狗撵飞禽”之态。夏天,我上山打柴,四眼就跟到山上,在柴草丛中钻来钻去。有时还惊起山鸡、野兔,四眼就去追逐,虽费尽力气,但从来没抓到过;有时也惊起山蜂,恼怒的山蜂就飞扑着去蜇四眼,四眼哀嚎着躲藏着。秋天,到果园去摘果,也给四眼扔几个,但四眼总是低头闻闻就走开,然后再抬头看着我在树上摘果。当我和小伙伴去山沟沟烧毛豆时,也总是抓起一把毛豆放在光地上给它吃,四眼也总是伸着长长的舌头把毛豆卷进嘴里。冬天,我拿着自制的滑冰车到河套滑冰,我坐冰车上两手握着铁锥子用力划时,四眼就跟在后面跑,并时时地四脚叉开趴在冰上,那样子甚是可笑。

一年四季,我带着四眼到处玩耍,不觉间四眼已长成大狗。白天,我不出去时,四眼就在家看家护院。大门前有了动静或来了人,四眼就在门口“汪汪”叫着,家里人听到狗叫就出门看看是否来了人。如有人来串门、说事就喝退四眼,把人领进屋。晚上,四眼安静的时候少,总是狂吠不止。狗的听觉器官和视觉能力超强,在院外稍有动静或轻微的脚步声都能听到。它的叫,是让主人提前警觉,做好防范准备。有人说,狗是夜眼,在黑夜里能看见“鬼”,并朝着有鬼的方向跃跃欲试地吠叫不止。我不知有鬼没鬼,但听人们这样一说,在夜间狗叫的时候,我总是不敢出去,还怕见到狰狞的鬼。

四眼长成能看家护院的大狗,晚上家里人就可以安安稳稳睡觉了,不再怕贼偷、狼进院了。这样安稳的日子过了两年多,在一年冬天的一个深夜,四眼先是一阵狂吠,随后便是嘶咬声,家里人都被惊醒了。爸爸从炕上起来趴在窗台往外看,我也凑过来从窗口缝往外瞧,见是两条狗在院内撕咬。爸爸离开了窗口,叫起大哥后就下地从门后抄起木棒和扎枪子开门出去了。我在窗口看到,在门开的那一刻,许是门开主人来了四眼就狗仗人势,撕咬得更加凶猛;也在门开那一刻,和四眼咬在一起的似狗的动物一纵身跳过院门窜了,四眼也纵身追了出去。爸爸、大哥见四眼冲出门外,拉开院门叫着“四眼,快回来”。

这时,我还在窗口向外张望。也就一会儿工夫,爸和大哥就把四眼带回到院子里。没有了吠声、撕咬声,小院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爸在院中放下手中木棒,开门进了屋,大哥手拿扎枪还在院中站着。一会儿工夫,爸从屋里拎着马灯出来,院内立刻明亮起来。爸拎着马灯在前,大哥在后看了猪圈、羊圈、驴棚,见猪、羊、驴没伤、没血的也就放心地回屋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我和爸爸一块起了床,到了院子里发现地上有些许的血迹和几撮绒绒毛。爸拾起地上的绒毛细细看了看,又瞅了瞅在身边转游的四眼狗说:“这毛有四眼身上的,也有些不是四眼身上的。看这毛的硬度一准是‘赖呆’的。”随后,爸又蹲在地上用手拨拉四眼身上的毛皮,没见着有出血的伤口,就断定地说,“地上的血迹可能是赖呆的。”爸接着说,“晚上没有四眼护院,说不定猪羊驴就让赖呆给掏了。”

从这件事后,一向对四眼带搭不理的爸也对四眼另眼相看了,时不时地就扔给四眼一个大饼子吃。四眼给予的回报是:爸每次去生产队干活回来,四眼都跑出院外迎接。

日子就这样似水年华地流淌着,在不知不觉中又过了两年。在一个秋后冬初的日子,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也没什么征兆,村里成立了七八个人的打狗队。这七八个人都是村中的硬劳力、棒汉,他们手拿大棒从村后到村前挨家打狗,狗的厄运来了。打狗队所到之处,先是两个人持大棒堵住门口,然后是三四个人手提大棒在院子里找狗、撵狗、打狗。狗被追得跳窜着,被打得哀嚎着。那凄惨的叫声让人怜悯又瘆人。但不管咋样,狗终究是逃不脱大棒的猛烈攻击而毙命。

那时,还不咋明白事的我在无意中听说,打狗是为了积肥。把打死的狗用大锅熬汤,把狗肉汤拌上土就成了粪肥。也因此,打狗队把狗打死拖走后,我和小孩子们就跟在打狗队后面去看热闹。打狗队把死狗拖到一个支着大锅的土坑边上,把狗扒了皮、掏了肠子后就连头带腿地扔到大锅里,然后烧火烀狗肉。当把狗肉烀熟后,这几个人就把狗大腿撕着吃了,剩下的就扔到坑里扬上土埋起来做肥料。

既然是挨家打狗,我想“四眼”也是在劫难逃。可能是从村后打到村前,一天上午,打狗队来到了我家。他们进院就守住了大门口,然后就在院内找狗。也许是四眼这“狗”命不该绝,早晨跑出去一直没回来。打狗队在我家扑了空,就说明天再来。许是四眼有灵性,也许是先知,当晚竟没有回家,打狗队第二天也没有来。第二天晚上天黑后,家里人还都没有睡觉时就听到大门“咣铛”一声响。我从窗口往院内一看是四眼回来,就赶紧把狗食盆子端出去。许是四眼没在外吃东西的缘故,比每天多一倍的狗食竟被四眼一阵狼吞虎咽吃光了。我见四眼吃完了狗食,就摸着四眼说:“吃饱了快走吧,再在外躲几天吧,不然打狗队来会把你打死的。”四眼很是听话,一跃跳过院门就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四眼在外又过了一夜一天,在晚上又回到家里吃食。四眼吃完之后,我看这几天打狗队没来打狗,就没让四眼走,把它藏在了柴堆里。不巧的是,第二天早饭后,当四眼还没走的时候,打狗队突然来到我家,进院后就四处找狗。当他们在柴堆里找到四眼时,就满院子追着打。不知四眼使出多大力气,当打狗队把四眼追到院中的时候,也是在门口有堵、身后有追的、简直是不能逃脱的时刻,四眼凌空一个腾跃,从门口两个拿大棒的人头顶跃过,一跃跳出院子外,便一溜烟地就无影无踪了。正是“鲤鱼脱却金钓去,摇头摆尾不再来”。那惊险一刻,至今还在脑中闪现。

四眼从院门跃出,算是逃过一劫,死里逃生,便三四天没了踪影。我不放心四眼,就到常带四眼去的东山找。我在山上高声叫着“四眼、四眼”,四眼听到我的叫声“汪、汪”着从山沟里钻了出来。三四天没见四眼,四眼瘦了,我俯下身蹲在四眼跟前说:“天黑以后,你就回家吧。”

天黑后,我没出去玩就在家等四眼回来。那时农村还没有电,家家是天黑就睡觉,没人在村中走动。现在说也就8点多钟四眼就回家了,我把早已拌好的狗食端到院子里。许是饿久的原因,不一会儿工夫就把半盆饭菜吃得干干净净。四眼吃了食后,我又把它带到了柴堆里。从这晚开始也就没让四眼出院外,打狗队也没再上门打狗。四眼,许是有了教训,许是劫后余生有了醒悟,亦许是怕人知晓它在家,每天在院内、在狗窝、在柴堆却不吭一声,似乎家里没有了狗。

四眼在家没有一点动静,打狗队也没了动静,好像没打着四眼也就算了。总之,没人再来打狗,这打狗像一阵风似的来,又像一阵风似的过去了。四眼就这样悄无声息在家呆了二十余天,我看看没啥动静了,就把四眼带出去遛遛。

在村里,人们看到四眼都很惊疑,这狗咋没被打死呢?其实,村子里十几条狗也就剩四眼这一条了。四眼出去亮了一把相,也都没啥反响,以后四眼也就如常地在村子里走动了。

这样的好日子大约过了两年,就到了生活困难时期,那困难的程度是家家没粮吃,顿顿吃不饱。人都吃不饱,还顾得上狗吗?四眼瘦得皮包骨,肚子扁得都贴在一起了,没有了力气,白天、晚上也就没有了“汪、汪”声。有时躺在窝里一天都不动,它没熬到有了粮食生活好转,就躺在窝里饿死了。四眼,在打狗运动中逃过人为追杀,但它却没能逃过大自然的灾害。在那个年代,岂止是狗被饿死,又有多少大牲畜被饿死?

这生活困难的年月过去,但记忆却留下了。四眼被饿死后,就没再要狗、养狗,家里也就一直没有狗。几十年过去了,无论是城是乡养狗的人家越来越多,但大都是娇小的宠物狗,是无聊、孤独人家或老人的玩伴,不能起到看家护院的作用。虽如此,当我看到这些小狗时,四眼那灵敏、彪悍的身影还时时在眼前闪过。

作者简介:孙宏文,1976年于辽宁第一师范学院中文系毕业后,分配到《朝阳日报》社工作。2010年退休后长居深圳,亲山近水,笔耕不辍,撰写几十篇散文作品,部分发表在《辽宁职工报》《朝阳日报》和《作家新视野》等报刊、微刊。现为朝阳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乡村作家首届认证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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