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七十年代,我们西藏女兵的日常生活……

总第275-2期:雪域老兵吧,欢迎战友回家!

作者简介: 

钟建新 1969年12月拉萨入伍,曾在扎木大站,西藏军区第四野战医院服役。退役后,考入四川省财贸干部管理学院财会专业学习,从事财会工作,一直居住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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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雪域高原的军旅生活

钟建新

我很幸运,我人生迈开的第一步,就是在雪域高原上开始的军旅生活,很多年前,西藏拉萨的冬日,16岁的我穿上了军装,因为瘦小,军装穿在身上没显出威武,只是明白我是一个雪域高原上的新兵了。我放弃了留在拉萨军区总医院的机会,要求去了林芝那边的一个部队机关,只因那里离父亲曾工作过的部队较近。
冬日的西藏,已是滴水成冰,寒气逼人的季节,分在机关里的女兵,一个比一个小,两个男兵也不高大。六个兵坐在军用卡车里,掩饰不住穿上军装的兴奋,又说又笑,可一会儿就没有了兴奋,卡车前面的篷布经不住高原的风,被吹开了,高原的风肆无忌惮地从前面往后灌,风大,灰大,我们六个人裹着皮大衣,戴着大棉帽,挤在一起,也挡不住寒气,没有半天,我们就面目全非了,一个个灰头土脸的。
天晚了,终于到了兵站,我已冻得说不出话,走不动路,坚持走到睡觉的地方一看全是大通铺,连烤火的炉子都没有。睡在冰冷的铺上,一双手白天虽然戴着大毛手套,但经过一天的寒风吹,已布满裂口,疼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睡的冷,手又疼,眼泪止不住的流,就这样一路风尘一路寒,第二天终于到了分配的部队机关,正赶上吃饭时间,这是机关里第一次分配女兵,四个女兵刚进食堂,食堂里立刻安静了,所有男兵的目光唰一下都盯住我们,小女兵们没见过这阵势,一下窘的满面通红,一个小女兵紧张得摔了一跤,食堂里的笑声反而让我们不再害羞,我的军旅生活就这样迈开了第一步。
四个女兵,被分在三个岗位上,我分在总机室。第一次看到机房里面密密麻麻,交换机上各色小灯不断闪烁,心里还是有点发怵。经过业务培训,老兵代班,终于可以独立上机值班了。第一天值班,电波将我的声音传到拉萨,林芝,昌都,成都……,我很骄傲,我是一个雪域高原的通讯兵了。机关里男兵众多,我们四个女兵和男兵一样,除了本职工作外还要学习军事技术,跑步,正步走,齐步走,投弹,射击,练打背包,军容军姿样样不能少。那时的西藏山高路远,物资缺乏,一切吃穿用品基本全靠川藏线上的汽车兵,开着汽车,不分春夏秋冬,翻过二郎山,雀儿山……,翻过那些险峻的山,走过那些更险的路,将物资运到西藏各部队。新鲜的蔬菜经不起几天几夜的跋涉,经不起风吹雨打,日晒,雪冻,所以,在驻地附近种西藏缺乏的蔬菜,养猪,是各个部队每年必须的任务。否则部队官兵一年四季只能吃如纸片一样干干的脱水菜,没肉味的冻猪肉,没香味的蛋粉。
我们女兵个子小,种菜时挑水,水桶通常在地上碰。被男兵戏称为“三爷子”一样高。常费尽力气,脸通红,也把水桶挑不起,最累的是每年上山伐木,西藏那时没有煤,没有液化气,做饭取暖,全靠各部队上山伐木,一到冬季,大雪封山,木料根本拉不出来,夏季内陆酷暑难熬,在西藏却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但也是驻藏部队最累的,全靠夏季将一年所需物料备齐。第一次上山伐木,我们很稀奇,都争着去,我们扛着一米半长的银色钢锯,唱着歌慢慢爬上山,眺望远山连绵无尽,看近岭,松林苍翠。再进入森林中闻着松林的清香,看着两人都抱不过的松树,踩着落叶铺成的松软地毯,我们高兴得欢呼雀跃。但拉大锯的吱吱声响起,男兵女兵都半跪在地上,挥汗如雨的拉着大锯,嗨呀嗨呀的号子声此起彼伏时,才知这项工作的艰难,一天下来连上车的力气都没有了。几十年过去了,那拉大锯的声音,松木顺山倒的声音,抬木头下山的号子声,会常在耳边回荡,男兵女兵穿着白衬衣,绿军裤的英姿流着汗,轮流拉锯的场景,始终让我难以忘怀。
一年后,一纸命令,我们四个女兵又被调到驻地附近的部队医院,四个女兵分到四个岗位。当听到我被分到内科炊事班喂猪时,很是气馁,我已是当兵一年的老兵了,还会分到这种工作去锻炼,可军令如山,无奈的我只能走马上任,去当猪倌。和我一起分去喂猪的是一个藏族女兵,她是在拉萨长大的,我俩一走进猪圈,看到十几个大肥猪,膘肥体壮,哼哼唧唧的吓得我们不敢靠近,煮猪食的锅宽大无比,散发着刺鼻的酸臭味,两个城市长大的女兵没见过这么多这么大的猪,没闻到过这么臭的味儿,我们眼泪汪汪,戴上口罩,开始猪倌工作。直到现在回想起那时,我们被猪追着跑,吓得不时发出尖叫,不知猪食还要煮过,什么都直接倒入猪槽中喂猪。有一次猪不知怎么跑出医院了,急的整个炊事班都出动了,满山遍野的找猪。打扫猪圈时,猪粪溅到军装上,让我们恶心发吐,真的觉得很好笑,我就这样在艰苦中一步步成长了。
当了一个月的猪倌,终于被调到了外科,又开始了学习医务技术,医院里和机关刚好相反,女兵众多男兵少,机关里因女兵少,男兵们很照顾我们,医院里没有谁照顾谁,女兵们都不服输,工作学习毫不含糊,护训班上生理解剖,战地救护基础临床,药学知识的学习,大考小考不断,练习静脉穿刺针灸技术,男兵和女兵一样,伸出胳膊,互练注射技术,挽起裤子,在腿上练针灸,体验酸、麻、胀的感觉。我的足三里,合谷两个穴位也曾是自己练针灸,最方便之处,有段时间练得太多,扎得青紫一片。射击场上卧姿、跪姿、立姿三种姿势都真枪实弹打过,投手榴弹和男兵一样勇敢。半夜的紧急集合,从开始的出尽洋相到后来的快速整齐,背包的标准打法,我一步步走过来了。
部队医院不仅要做好部队官兵的医疗救护,同时还要做藏族同胞的医疗救护,医院各科室每年都要轮流到偏远的乡里巡回医疗,一去就是几个月,下乡巡回条件艰苦,住的都是大房间,男兵女兵各一半,都是一块雨布,一个垫子睡地上。各乡之间相距很远,很多地方汽车都开不上去,所以男兵女兵下乡巡回首先要学会骑马,我第一次学骑马,老乡把我扶上马后,我几乎整个身体全趴在马上,不敢直立,心惊胆战,慢慢的学会了骑马,虽不敢挥鞭让马飞奔,但马儿的小碎步跑也不怕了,战友中也有骑马时,被马摔下,脚还在马蹬中,被马拖着跑的,但男兵女兵都很勇敢,个个学会了骑马。
当我们学会骑马时,有时也会遇到上山仰望云雾缭绕的山峰,下山俯视脚下的深谷,也会害怕,但从没有人退缩,我和战友们常背着小背篼,走过峻野山涧,爬上有冰雪覆盖的山去采集各种中草药,博大物深的西藏蕴藏了太多的珍贵药材,采药的路程很远,我们的歌声笑声却始终回荡在山林中,我在巡回医疗时,用学过的注射,针灸技术为老乡治过病。在采集药材时学会了辨认各类药材,学会了骑马,学会了喝酥油茶,吃糌粑面,学会了用简单的藏语与老乡交谈,学到了太多太多。
在雪域高原生活较艰苦,大家都远离家乡,远离亲人,战友们的友情却很深,大家是那么的真诚,团结友好,如果有谁从内陆休假回到医院,或是有谁的家属来到医院,都会带上糖,零食,水果,家乡的土特产,我们这些女兵就会高高兴兴的跑去聚餐,不分彼此。想家的时候我们也会流泪,也会哭泣,可只会像那天上飘浮的云,一会儿就飘走了。医院里每年的联欢会,我们的歌声,琴声,我们的舞蹈,我们的欢声笑语,都留在记忆中。甚至炊事班用肉罐头或者糯米做成的香喷喷的糯米饭,炊事兵偶尔操作不当高压锅,嘭一声飞到天花板上挂着的面条,我们女兵们在桃花下,松林中,波楚河边照相时绽放的青春笑脸,都让我记忆犹新。
时光的流逝,岁月的洗涤,从没让我忘记雪域高原上的军旅生活。雪域高原的军旅生活虽一去不复返了,但那里有太多的美好,有太多的记忆。我忘不了,部队驻地周围高大挺拔的松林,那高高低低的青岗林,那郁郁葱葱的马尾松林。我忘不了,那日夜奔腾不息的波楚河,那河流咆哮发出的撞击声。我忘不了,雪域高原雪山顶上那常年不化的冰雪,在阳光的照耀下的威严神圣。我忘不了,湛蓝的天空下,鹰伸出强健的翅膀,侧倾、回旋、定格的画面。我忘不了,老乡放牧的高大牦牛,在林中,在青稞地边静静地的游荡。我忘不了,春天医院附近盛开白的似雪,红的似霞的桃花;夏天那酸酸甜甜如杏般大小野桃,啪啪落地的声音;秋天果园里挂满成熟的苹果;冬天那冰雕玉琢的冰雪世界,雪域高原风光秀美景色绮丽,让我今生深深的眷恋。我也忘不了,我曾在那付出的辛劳和洒下的汗水,度过的青春岁月。我还忘不了,我们小女兵们的歌声,笑声,那些天真浪漫的趣事。我更忘不了,我和战友们的友情一生相伴。
我的战友曾自豪的说,军人我们当过,军营我们呆过,军装我们穿过,军姿我们站过,军歌我们唱过,军礼我们敬过。我们的生命中,有了当兵的历史,一辈子不后悔。有了雪域高原上的军旅生活,我们更是无比骄傲,更是终身难忘。
(注:本文插图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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