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它的山野之气
冬天里的鲜花,愈是对照严寒萧瑟,愈是显出千娇百媚。艳丽至极,引来惊叹不止。娇嫩欲滴,仿佛寒风止息。凝神谛听,附身细嗅,荔枝玫瑰果然有香甜之气,以至于使人一阵恍然,竟不知是跟鲜花在一起,还是跟春天在一起。
用来衬托鲜花的叶子不只叫叶子,还叫个好听的尤加利苹果叶,就好像四川人叫大头菜为莲花白,我叫木兰良朝,顿时摆脱了本名的平庸无奇。
置身花海,谁还不带些香气?可是忽又忆起昔日一位前辈说过:哎呀,跟花比起来,人就是废才,没颜没色,不香不艳。
这次来教花艺的居然是两个男老师,而学员都是女老师。老师其实不是老师,学员其实是老师。
怎样挑,怎样剪,怎样布局,怎样插,老师娓娓道来,有章有法,插出节奏,插出韵律,简直自带配乐。
再好的老师也怕遇到不听话的学生。我左耳听,右耳出,最后还是按照自己的喜好乱插一气并洋洋自得。无知才无畏,无知更无畏啊。
并且我还随意篡改,幸亏老师看不见,不然非让捣蛋学生气笑不可。
不喜欢那个做背景的大叶子,觉得它像对主题丝毫不起作用的段落,果断舍弃,毫不痛惜。
这一瓶,我要它的山野之气,超拔出尘,清新俊逸。
这一瓶,我要它的烂漫之姿,以少胜多,以淡胜浓。
这一瓶,为一片清澈抵达梦境之湖,无需改变世界,门窗紧闭,而它就是全世界。
周六,我捧着插满鲜花的大绿瓷瓶,跑到我的老师家里献宝。瓶里盛着清水,我也不嫌重。
老师和我母亲同岁,把我当成女儿。心疼我终日手忙脚乱没时间做饭,给我腌咸菜,包冻饺子。怕我臭美穿得少,给我买棉裤。常常不厌其烦,每每给我人生教诲。老师原来教我现代汉语,现在教我做人处世。我先生羡慕我,说我最是幸运,人到中年还有老师时时给上人生之课。
我一见到老师就叽叽呱呱说个不停。老师摸着花瓶,眼睛里都是笑。鲜花令斗室生辉,我老师就在光辉里了。
离开老师家时,我想自己也是一个老师,我的学生他们也如此对我。每年大豆都送一束红玫瑰(我最不喜欢的鲜花),我不让她寄,她根本不听。我的老师也未必喜欢我送的花,嘿嘿,老师也拿我没辙。
叶嘉莹有一首诗:“记得花开好,曾经斗雪霜。坚贞原自诩,剪伐定堪伤。雨夕风晨里,苔阶石径旁。未甘憔悴尽,一朵尚留芳。”是花的写照,也是人格的映照。我实在是喜欢。她快一百岁了,还在讲诗词,是能够毕生投入的老师。
最近上映了叶嘉莹的纪录片,片名《掬水月在手》,是一副楹联的上联。下联是,弄花香满衣。哎,这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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