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030】中篇小说:轮回(五)// 李 仡
轮 回
李 仡 著
五
“那胡王氏,你不在阳间好好过你的好日子,怎么这么早就又来了?我不是给你转生了一个既舒服又长命的家畜吗?”
胡凤莲一如以前一样直挺挺地跪在阎王殿上,但这回她根本不象从前一样害怕了。她知道阎王就跟阳间的皇上一样是金口玉牙,说话一定要算话的,可他竟然根本就不算话,哪是什么最长的命,完全就是最短的,就象出去旅游了一圈又重新回到阎王殿一样。她觉得自己完全是被骗了,叫这个至高无上的阎王给耍弄了。
“好我的阎王爷爷呀,”她几乎是大声喊叫了起来,“您一个多月前是这么说的,可我还没有活了两个月,只活了四十五天就叫人家一刀子宰杀了,连一根毛也没留下……”
“你怎么知道自己才活了四十五天的?”
阎王有些不相信,困惑地问。
“我虽然转成畜牲了,不会说人话,可人们说的话我还是能听懂的。因为我是人转生的呀。人们经常这样说的,四十五天必须出栏。人们说的出栏其实就是要我们的命的。我真的是太冤枉了呀,怎么连一苗庄稼也不如呀,就是庄稼也能活半年的,我们好歹也是动物呀,怎么就两个月也不让活呀?”
她痛苦而绝望地抱怨着说。
阎王困惑地看着她,仍旧不相信她说的话,不是鸡要活好几年吗?怎么她才活了四十几天呢?
“好吧,让我给你查一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嘱咐手下查一下她真实的寿数。手下的把生死薄拿给他看,说的确是只活了四十五天,一天也不差的。
“明白了。”阎王合上生死薄说,“你的确是只活了四十五天。可这不能埋怨我呀。”
“怎么能不怨你呢?你不是掌管着阳间所有生命的生死权吗?”
她不服地说,觉得阴间的领导跟阳间的领导并没有什么区别,完全都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的高手。
“不错,我是有这样的生杀大权的,但我能掌管的只是自然死亡,象生病,车祸,事故等。可让你只活这么少的天数完全就是你们人类的罪恶,我根本管不着的。”阎王说。
“怎么能说是我们人类的罪恶呢?”她不服地说。
“你每次不都是被人们杀死的吗?”
“不错,可我们人类总得吃肉呀。家畜生来就是要被我们人类食用的。”
她辩解道。
“听说你还是个著名的爱狗人士呀?”
阎王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话,想起另一个问题说。
“是呀,我还是副会长呢。还上过电视呢,就连威风煞气的警察也怕我三分呢。我屋里豢养着好几十条狗呢。”
一想到她的狗狗,她一下就悲从中来,不知道她的狗狗们现在生活得怎样了?吃得怎样?有水喝没有,狗粮够吃不够?协会的人们不知喂不喂它们,离开自己,它们真不知能不能活得下去。她已经好久不流了的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蔌蔌地滚落下来。
“那你听说过哪条狗只能活四十几天?”
她一下怔住了,困惑地摇摇头。
“你吃过狗肉吗?”
“什么?狗怎么能吃呢?根本不可能吃的呀。狗绝不可杀的,狗肉也是绝不可吃的。”
她几乎是要激动得大叫起来,不知道阎王何以要问她这么幼稚的问题。
“狗肉有毒吗?”
“没有呀。”
“那怎么就不可能吃呢?”
“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呀。”
“那鸡猪牛羊马驴鸭是你们的敌人吗?为什么要连半年都不让活过呢?为什么只保护狗,别的动物就不保护呢?”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半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她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事,是啊,这是为什么呢?她只知道要拼上老命也要保护狗,只知道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但这都是大家都这么说的,谁也没有仔细分析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被阎王问得张口结舌,无法应对。
“这恰恰说明你们人类是最没有良心的动物。嘴上天讲着什么爱啦关心啦,关爱啦,全是为了自己极其自私自利的心理需求的。爱只是一种幌子,一个旗号,骨子里全是最大的自私自利。其实你们连自己都不爱,还有什么资格来谈爱。你们天天都在摧残生命,扼杀生命,把本来三年两年生长才能食用的动物,给它们喂催熟素,生长素,催红素,激素,抗生素,吊白块,瘦肉精,恨不得一天就把它们卖了杀了。然后吃进肚子里生病,残害自己的生命,能说你们是聪明的有爱心的吗?那些善良的、能给你们带来食用和皮用的动物,你们从来就没有把它们当成是生命,就象割一苗草一样把它们除掉,甚至给它们灌水,喂一些有害的东西,拼命摧残它们,没有人说不对,也没有人管这些事。而什么也没有用的狗,只能给你们带来狂犬病甚至咬人伤人吃人的狗却百般爱护。还成立什么专门的组织来保护它们。说明什么?除了说明自己自私自利,什么也说明不了。”
阎王有些愤慨地说。
“我们只有付出没有回报,怎么能说我们爱狗是自私自利呢?”
她还是有些不服。
“那就说明你们还真的是全心全意为狗民服务的呀?你们全该被评为全国道德模范了?号召阴阳两界的都向你们学习了?”
阎王差点笑出声来,讥讽似地说。
“狗这种动物跟你们人类有很多相似点,是人类中最为难听但人人均是的势利小人。见风使舵,见异思迁,见利忘义,看人下菜碟,忘恩负义,两面三刀,对主人,对强者极尽谄媚之能事;对弱者张牙舞爪,咬牙切齿,有奶便是娘,聪明狡猾,会摇尾巴,蹭蹭你的腿,舔舔你的手,经过训练甚至还会作算术,最能讨人喜欢。但有时象羊,有时却是狼,就会露出本相。因为它们本是狼变来的,一翻脸就不认人。甚至咬自己的主人、孩子,老人。你们保护它们,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心理需要。而最能给你们作出贡献的动物却大肆残杀绝不心慈手软。良心全叫狗吃了。只是物质上的自私自利大家全看得清楚,而精神心理上的自私自利谁也不甚明白,所以,就盲目去贡献什么爱心,你们甚至对自己的爱也不如对这种狼一样的动物爱。给老人吃一块钱的火腿,给狗吃两块钱的火腿;家务根本不爱干,但伺候起狗来简直是无微不至。给狗洗澡,穿衣服,甚至还有狗医生医院,死了还要给办豪华的葬礼。你们这样做对给你们无私地贡献出身体和生命的鸡鸭猪牛羊驴马公平吗?让你活上四十五天还算冤枉你吗?你不吃鸡肉猪肉牛肉吗?谁规定的狗肉就不可以吃呢?你们对鸡鸭牛马驴羊贡献过爱心吗?只要你们不把它们还不到成年就提前宰杀得吃了,就算有点善心了,可你们能办得到吗?怎么唯独狗就要特别对待呢?难道狗就不是家畜吗?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阎王义正词严,有理有据地说。她听着顿时哑口无言,但还是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她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只想让阎王这回能叫她转生个好歹还能多活些时日的家畜。最好不要关在笼子里,整天亮着灯,不让睡觉,一自由就是死路一条。
“好吧,这回一定满足你的愿望。”
“你不会骗我吧?”
她大着胆子问。
“怎么会呢?上回主要是我不知道你们人类那么坏,敢把鸡只喂上一个半月就杀了。这会肯定要让你活得更长点。”
阎王保证道。于是,挥了挥手,让转生部的工作人员把她领到一个山沟里,把她扔下就走了。她非常害怕,不知要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这时,山谷里突然刮来一股强大的风,把她吹得呼呼地飘了起来,一直飘到一座高山坡上,刮着的风猛然停住了,她一下便失去的浮力,一头朝地上坠去,只听到“咚”地一声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她醒来,已经躺在一个小山坡上,身边有只母羊正关切地看着她,饱胀的奶头在她的头顶上晃来晃去,那样诱人,她似乎是很饿了,急忙探出头去,将奶头含在嘴里贪婪吮吸起来,香甜的奶水直通进她的肠肚里,身下绵软的青草让她弯曲的腰身更加舒适,空气中传来阵阵青草清新的气息。一个老人正微笑着看着她,其它的羊也暂时停止了吃草,看着羊群中又诞生的一个家庭新成员。吃饱喝足了,她才好奇地打量这个陌生的世界。山色青葱,绿草如茵,远山近邻沐浴在生机勃勃的氛围中。大大小小的羊跟随着头羊在山上四处寻觅着好吃的青草。放羊老人把她抱起来,抚摸着她的头,亲切慈祥地看着她,还擦了擦沾在她嘴角的奶渍。
等到天快黑的时候,放羊老人将羊群赶到下面的河滩里饮着水,她摇摇晃晃地跟在妈妈后面也想到河里喝,但被妈妈用嘴推到后面,老人把她抱起来,不让她再靠近河水。羊群喝够了,就回到村子里。老人把她放进羊圈里,推到妈妈身边。然后把圈门关了。她有些害怕,紧紧的挨靠在妈妈身上,一点也不敢离开。
到第二年春天,她已经长成一只大羊了,身材高高的,快要赶上妈妈的个头了。身上也装上了厚厚毛和绒,象披了一层厚厚的盔甲。
一天,羊圈的院子里忽然来了不少人,他们一个个全拿着绳子和一把铁丝做的东西,老人也不放大家出去了。人们打开羊圈门,揪住羊的角,一个个逮出来。她也被一个大汉揪住角拽了出来,拉到院畔里的一棵树下,捆住她的四条腿,一只脚踩着她的头,踩得她疼得哇哇地叫了起来。然后,他用铁爪子在她的身上用劲抓着梳着挠着,每动一下都痛得她咬牙切齿,身上厚厚的毛绒纷纷从铁爪上掉在地上,她的右半个身子一会儿便被抓梳得光秃秃的,他一把她翻过来,用同样的办法把她左面的身子也挠光了。顿时,她浑身上下光秃秃的就象一只被煺光了毛的母鸡。
等把大家全都剥煺完毕,天色已经不早了,放羊老人没敢把大家赶到远处的草坡上,只能在村附近放。村子里的有不少大狗,肚子瘪瘪的,四处溜达。眼睛里闪着饥饿的光。老人警惕的看着它们,不时用放羊铲撮起一块土块打向它们,嘴里说,唉,只管要不管养,人走了,把狗留下,谁也不管它们,看饿成啥了?还要把人也给吃了哩。
它们在村子附近只吃了个半饱,天气就黑了。老人把它们吆到河滩里的水沟边饮了水,就赶进圈里。然后挨门请帮他抓羊挠羊的人们到前面的食堂里喝酒去了。院子里一下静悄悄的,只有时不时传来狗们的吠声。
她根本没吃饱,肚子有些饿,想象以前一样跟妈妈要奶水吃,但妈妈早就不认她了,她又怀了小羊了,肚子胀得鼓鼓的。可能是双胞胎吧。夜很黑,风从窗棂里吹进来,凉丝丝的,弱化着圈里永远也消除不了的由粪屎尿味和它们自己身上散发出的膻味。她躺在一处较为干燥的地方,闭住眼睛努力想使自己安静下来,尽量不要想青草山林。不要闻吸这种恶心呕吐的气味。但一阵阵狗的叫声,打破了夜的沉寂,她睁开眼,只见圈门外面有好几双绿萦萦的眼睛盯着它们。一只狗正使劲抓挠着圈门,但圈门很结实,根本抓挠不开。但吱吱的响声吓得大家狠命地往一块挤着,惊恐地睁大眼睛盯着外面,小羊咩咩地呼唤着自己的妈妈,紧紧地钻到她们的腿肚下面,吓得瑟瑟发抖。但她一点也不怕,她曾经是爱狗协会的副会长,保护过无数的狗,她是它们的主人,它们的母亲,它们的情人,它们的兄弟姐妹,它们的同伴,它们只能感恩,只能报答,只能保护自己。她身上有它们的气味,它们的尿味屎味臊气味,狗的鼻子是最灵的,它们一定会闻出自己是谁的。她想着,站起身,抬起头想走近它们,告诉它们这里没有它们所需要的东西。
圈里很黑,但最上面留的气眼明晃晃的格外显眼。突然,一条狗从远处飞快地跑过来,使劲一跃,一下就从气眼里跳了进来,张开大口就冲站在最前面的羊咬了下去,只听见羊咩咩地惨叫着,一下倒在地上。其他的狗也学着带头跳圈的狗的样子纷纷跳了进来,冲着无力反抗的羊群撕咬着,抓挠着,羊们纷纷惨叫着倒在地上。她也一下被吓住了,赶紧想躲到后面去,边躲边想冲着她曾经救助过无数、并为之倾家荡产的狗们说,你们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呀,不能这样伤害无辜的羊呀。还有给你们付出无数精力和钱财的我呀,但她发出的却是更加无力的“咩咩”声。她歇斯底里的叫声吸引了狗们的注意,大家一下全向她冲了过来,她还想说点什么,但一下被咬住了喉咙,喉咙里“咕咕噜噜”声变成了“呃呃”的挣扎声。狗们有的咬她的喉咙,有的咬她的腿,有的咬她的头,有的咬她的肚子,有的咬她的屁股……一会儿她便被开膛破肚变成一堆烂肉了……
【待续】
【前章回顾】
作者简介
崔春祥,笔名李仡。男,一九五八年出生。山西省隰县人,大专文化,民盟成员,高中教师。山西省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员。先后在《特区文学》、《北京文学》、《青岛文学》、《山西文学》、《小说月刊》、《黄河文学》、《晋南文学》、《杂文选刊》、《微型小说选刊》等杂志发表小说、散文、杂文以及相声作品数十篇(部),并在各类文学大赛中多次获奖。出版《魂兮归来》等长篇小说三部,以及语言学专著《隰州方言探秘》等。
画者,行者,在路上…...
——杨咏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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