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
中华字库大约有十万个汉字,如果要从中选出一个最特别的字来,你会选择哪一个?
这个字应是相当特别的,是有文化有寓意的。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一”字?亦或是“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的“心”字?还是“眉月疏星心牵友”宣扬的“愛”字?或“山”或“水”,或“木”或“金”,但它们都不过是文字形神中渺小的一粟,只偏不全。倘若真要精选一字,思来想去,那就只有一个“永”字。
永,一个朴素简单的字,因何如此特别?
《诗经·周南·汉广》中说:“江之永矣,不可方思。”长江如此宽广,不可逾越。水势长流的样子,那就是“永”;宽广伟岸的样子,那也是“永”。《诗经·小雅·白驹》中却又说:“絷(zhí)之维之,以永今朝。”把贤人的白马拴起来,希望至少能多挽留他一个上午。永,在与人的情感中,却又在蕴含着时间的消磨和过渡,有始亦有终,那也是对历史沧桑感的优雅诠释。
一个人在大雨淅沥下穿越弯弯曲曲的河流,寻找前行的方向,这是“永”字最初的意义。从远古的甲骨文到商代的金文,从西周的大篆到秦朝的小篆,从汉朝的隶书到魏晋的楷体,从唐代的狂草到宋明的正体,最后演变成如今的自由书法。汉字的历史由简到繁,又由繁变简,返璞归真。这背后的文化,似水长流复西归,时空到头又再回。从形体上的象意到藏水蕴情的简义,“永”字见证了思维和时空的幻度。恰如文化的长久中留存的文化渊源,从过去一直延伸到未来。这其中的种种,若用一字一义概之,那就是“永”!
一个只有五笔的“永”字,却涵盖了汉字书写的八种笔划,即点、横、竖、钩、提、长撇、短撇、捺。这八种笔法的精义,从汉朝隶字的出现就已有雏形,后来经各朝各代的书法家们的传承和发扬,逐渐形成了一种特定的笔法统称——“永字八法”。所以“永”也是汉字入门最经典的一个字。
任何事物的峰点都是一门艺术。文字的意义在变,初义是记事,而后是记人,再后来有记事也有记人。写字的工具在变,由石头树枝一步步变成了毛毫刻刀,那也是艺术。文字的造型也更是形态纷繁,但无论如何书写,也莫不以“点”为基始。由“点”引伸出横、竖、撇、捺、提等各种笔画,一切都应运而生,气象万千。所有习书者的宝典,却都是源自那早已流传了二千多年的“永字八法”。而这,正是一种文明的印记。
面由心生,那或许是因为时间长的结果。一个长时间写字的人,他的字早已不只是用手在写,而是用心在划。“字如其人”的真正含义是,从一个人写的字的微观特征,可以判断他的部分性格和能力。当一个人的字足够端正,好似“永”字一般看似对称却有轻重平衡的调和态度,那就是字有了灵魂。一个有了灵魂的字,就是好字,与人品无关。北宋的蔡京、南宋的秦桧、清朝的和珅,他们都是有一手好字的人,只所以逐渐被人淡忘,只是因为人品。艺术偏执的是只有人书合一的字,才是最好的字,也才是最长久的字。
其实,每个人选择的那个字,无对无错,只因印象与感受都有着不同的朦胧淡影,源自久长的记忆。如果有人问起,那就是一个秘密,一份永远,一个“永”字,一笔一划而已。
文字/编辑:文艺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