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与豪放词:走出儿女情长,抒写家国时代

羊城晚报·羊城派原创文本/ 夏杨

说到苏东坡,很多人第一反应,就是他的豪放词,“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豪放”之说,是相较于宋词原本的“婉约”而言的。传统宋词称为“雅词”,所以豪放词被称为“壮词”。豪放词出现后,宋词突破原本小我限制,将个人际遇与家国命运结合,题材范围和辞章格调获得提升。

在北宋时期,以柳永为代表的婉约词和以苏东坡为代表的豪放词之差异,有个形象说法,那是南宋人俞文豹在《吹剑续录》中的总结:“柳郎中词,只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执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这个比方明白晓畅,婉约豪放之分野,就此划定。

豪放词风并非东坡首创,在他之前就有了雏形。如五代南唐李煜的《破阵子》“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词风气势恢宏,直抒国破家亡之痛。

再如北宋范仲淹的《渔家傲·秋思》“衡阳雁去无留意”“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笔调雄健,气象苍茫。

经由苏东坡之手,豪放词被发扬光大,为宋词辟出新的流派。“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这是他最早的一首豪放词,抒写抗敌报国之豪情壮志。而后期有“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一蓑烟雨任平生”“小舟从此逝,江海度余生”等达观洒脱、气势开阔之作。

词风之变,和个人际遇与家国情怀有关。李煜经历了国破家亡,范仲淹一生心怀天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而苏东坡一生波折,庙堂之高,江湖之远,风吹浪打,沉浮不定,造就了大文豪的雄阔词风。

苏东坡身后不久,金人攻破汴梁,靖康之变骤然降临,北宋灭亡。家国仇恨助推了雄浑悲壮之气,豪放词一时风行。代表人物如辛弃疾、陆游、岳飞、张孝祥等。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抒发了辛弃疾抗金杀敌、恢复中原的爱国豪情;“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指清河洛”是岳飞的壮怀激烈;“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是陆游一腔热血、壮志难酬的深深遗憾……

就连婉约词代表人物李清照,笔下也有“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九万里风鹏正举”之类豪迈雄健之气;而奠定了婉约词文学地位的柳永,说到个人际遇时,也愤然写下过“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关河冷落,残照当楼”这样有气势的词句。

明代文学家杨慎的豪放之气不输前人:“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用凝练而有质感的文辞,表达了复杂的历史观和人生观。

豪放词与婉约词,差别在于选材、文风和气象等不同,婉约词多写风花雪月、儿女情长及风光见闻等,注重音律,辞藻华美,但文风柔弱,气象较小。豪放词超脱各种限制,“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题材上涉家国之事、人生感慨等,甚至“无言不可入,无事不可入”,文风雄健,气象宏大,社会功用和地位也提高了。

相对于词坛正宗的婉约词,豪放词出现之初,因不守音律、不便歌唱,且文辞粗犷而备受诟病。苏轼年轻时,对作为词坛前辈的柳永(苏轼17岁那年柳永去世)也是仰慕有加,一生多有模仿学习。但豪放词格调高扬、气势恢宏,适合抒发壮志豪情,有“士大夫气”,因此为有抱负的士人所推崇,终于异军突起于宋代词坛,并对后世文学产生深远影响。

羊城晚报《说闻解事》《惠州文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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