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北这个女人的报复…
她打开店门时,一股臭味扑面而来,粪便显而易见是夜间泼到门板上的,已经有些干结变色,从门的中间一直到门下面的台阶,整整涂抹了一层,初夏的阳光很早就溜上了房檐,经过夜色的沁润和初阳的蒸发,熏人的气味和龌龊的粪便愈发的鲜明和狰狞。她一向习惯于晚睡晚起,所有店铺都开门的时候,她的店铺往往还是门扉紧闭。入夏的阳光原本就比冬天提早了钟点,街面上多的是早起的闲人和赶集的早客,他们想必早就看到了小街中心的这一幕,并迅速的把它当作一大新闻向四下里传递,从东到西,从南到北,眼神传递着会意的眼神,笑容传递着深深的意味,那种幸灾乐祸,隔岸观火的乐趣实在是妙不可言。
那些散发着臭鸡蛋气味的眼神在暗处向她的面孔上铺卷而来。他们想当然的希望看到她到底大哭还是跳脚大骂,或者在貌似平静的表面忽然爆响一个炸雷,结果只会像散发着的臭味,愈拨弄愈臭不可闻。她的名声也就在这一次次的败坏中愈发的不可收拾。
她有一刹的晕眩。这时的街道已经有稀疏的人群,有的人就站在她的店铺前好奇的向里面张望并窃窃私语着。看到店门忽然的被打开,惶惶的加快了步子走开,一边走一边向她的店门端望。她咬住嘴唇的模样看起来还是充满了风骚的韵味,杏园的眼睛阴阴的低垂着。站不住的光线从发丝滑落到眼底,像是不胜幽怨。她砰的关上了店门,使正从暗处向里面张望的目光猛地吃了闭门羹。很有些悻悻然的同时猜测着她会有什么样的动向。
女人径直向里屋走去。胸脯挺得笔直高昂。不多时提出一桶水来,手里多了一把刷子,她的头颅昂的高高的,神情里充满了藐视一切的悲壮。泼在门面上的粪便其实很好清理,稍稍的用力就刷落了下来,地面上的粪便很快就被她扫到了一起,用撮箕撮起后,把水泼到了门板上细致的刷洗着。她做这些工作很认真投入,身前身后的目光对她没有任何的干扰,似乎这件事本身就没有对她产生多大的影响,许多人认为她至少会破口大骂,再不济也要嘟囔几句,可是她连个屁也没放,就这么认了,这让大家有些悻悻然。活该她再被泼几次粪便,这样不知痛痒的女人真的是没有脸面了。
这样的一天,泼在女人门面上的粪便被女人清理的了无痕迹,散发着的臭味也被初夏的阳光蒸发的没有了痕迹,不知情的顾客仍然熙熙攘攘的涌进她的店铺里,她的态度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很耐心的和顾客们招呼着。
但小街上的人总是有了谈资,下了集的时候,蚂蚁探路似的拿各自的眼神向对方的心思里探望着:哎,今个早上有桩大新闻,知道不?接话的会心一笑:谁不知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干见不得人的事,会被粪便糊了门?你说说谁会干这事?那一个很意味深长的:怨有头,债有主,寡妇门前是非多。看她平日里装的一本正经,其实不知背地里干了什么勾当让人这样嫉恨?
女人整个白天的状态表现的非常正常,下集后她还故意的坐在门前和那些走过她店门前的熟人打招呼。但是关店门的时辰似乎比平常早了些。很多人看到她穿了一件大红色的上衣和窄窄的包裹着屁股的牛仔裤走出小街,她脸上化了淡妆,唇红齿白,肤色潮润,像一枚几乎溢出汁水的果子,她行走在暮色的空气里,把周围的空气搅动起暧昧不清的气息。
她来到那个院落的时候,熟悉的鸡粪味扑卷而来。夜色已经降临,从院落里传递出昏黄的灯光。男人出来开门时赤着上身,见到她一身光鲜的逼亮着昏暗的光线,一时有些窘迫和羞惭。他下意识的捂了一下胸膛,一边把她向里面让,一面忙着去拿椅子上的衣服。
女人说:你穿上衣服就不是你了吗?男人稍稍的愣住,停住拿衣服的手,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女人说:你不是一直想要我吗?今晚我如果给你,你敢不敢要?男人张开了嘴巴,漂亮的脸型看起来有些傻气。男人说:你怎么了,你今天怎么了。女人说:我让你要了我,如果你还是个男人,你就要了我。
空气忽然炙热起来,男人吞咽着唾液,嗓音有些发干: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想。
女人的声音忽然狞厉了起来:所有的人都把我当成了婊子,他们以为我的男人被抓走了,就都可以来占我的便宜,我不肯就一再的找我的麻烦,你为什么不把我当作婊子,人皆可夫,不是吗?不是吗?女人忽然嘎嘎的嘶笑起来,笑的眼泪从眼睛里向外飞溅。男人走上前,抓住女人的手想让她平静下来,但女人颤抖的厉害,仿佛发了疟疾一般。
她把她的身体靠在男人的怀里,牙齿在口腔里上下磕扣着,头顶住男人的下巴。双手死死的扣住男人的胳膊,男人抽出一只手拂了拂女人的头发,男人说:你还是回去吧,这样不好,等会你嫂子可能会来给我送饭。
女人昂起眸光,里面燃烧着冷冷的讥笑。她伸手摸摸男人的下巴,嘴唇显示着笑容的表情,脸上的肌肉却纹丝不动:你可真是个正人君子。所有的人都在想我的头绪,你没有想,是不是,他们每个人都以为可以从我的身上尝尝鲜,你就没有那个心思。我不相信我比不上你家的那头胖猪,她是那么黑,那么蠢,那么令人恶心。你每天晚上陪着那头猪上床,也不怕失了你的本性……
男人痛心疾首的喊:够了,你今天怎么了,竟变成这个样子。我们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很抱歉当年对你的拒绝,我没有想到你的丈夫会变成这个样子,他是个老实人。他很爱你,他当初找到我,要我离开你,因为失去你,他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我看得出他是真的痛苦。而我当时的心思在得到一个好的工作上,你帮不上我,但你称之为猪猡的那个女人,她的父亲有能力安排我的工作。现在的我已经得到了报应。她的父亲因为贪污退岗我也遭受了牵连,我又重新回到了农村和土地苦力为伴,和我辛辛苦苦养殖的鸡群为伴,每天我钻在鸡棚下,身上头上落满了鸡的粪便,我就告诉自己,这是生活对你的惩罚,你无可抱怨。但是我不明白的是,你丈夫那么老实的一个人,又那么爱你,怎么会沦落为强奸犯?
哈哈哈,女人的笑声几乎掀翻了屋顶。她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目光灼灼的盯着面前的男人:你不知道,你当然不知道。为了仕途你可以拒绝你曾经爱过的女人,你可知道我当时对你满腔的仇恨,为了报复这段感情,我嫁给了他,我曾想过我应该好好的跟他过日子,我希望我能做到,可我的心做不到,看到他的身体,听到他在我身畔的呼吸,甚至于他的声音和所有的动作,都会引起我生理上所有的嫌恶和痛苦。我们很少有性生活。你不会知道吧,他名义上是个拥有妻室的男人,实则他根本就处于性饥渴的状态。他成为强奸犯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好像这条街上的男人认为调戏我这个不是寡妇的寡妇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男人低垂着头颅,弧线优美的下颚已经有了松弛的纹理。他的上身依然赤裸着,女人没有了言语,她无声的把手指在男人赤裸的脊背上轻轻的滑动着。男人的肌肉依然是结实紧绷的。当女人的手指向拂落琴弦般滑落进男人的渴望里时,男人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他已经把女人向里屋的床铺推进,男人和女人相拥成一团,脚步踉踉跄跄。男人的舌头伸进了女人的口腔,像两条绞缠难分难解的蛇,女人的衣服一件件的扯落在地面上,很快,男人和女人赤身裸体的纠合为一个整体。
被称之为猪猡的女人冲进来的时候,男人和女人已经穿好了各自的衣服,男人的神色慌乱而又紧张,他力图劝说女人藏起来或逃出去,但女人安然的坐在床铺边,拿出一把梳子静静的梳理着头发,猪猡般的女人力大无穷,她举起手里的木棍试图挥向床上的女人,被男人死死的拦住,暴跳着的女人指着床上的女人骂:我真该拿鸡粪抹你一头一脸,让你再也没脸见人。千人踏万人骑的婊子。有本事夹住你自己的男人,就知道你们一直厮缠不清,我明里暗里防着,还能勾结一处。拿我当憨子捉弄。做你们的春秋大梦。
男人竭力挡住燃烧着的女人,一面转回头向床边的女人大喊:你快走啊,你快走啊。
女人慢吞吞的拖着鞋子,披着衣服,神态从容的把肩上的头发向身后拢了拢。摇摇摆摆的向门口走去。在男人怀抱中暴跳着的女人声嘶力竭的喊:有种的你别走,我把你撕成一片一片。
女人依着门框站定,昏黄的灯光射在她脸上,使她看上去像一张薄纸,从这薄纸里发出的声音似乎是撕碎的,撕碎混浊的空气:在你用鸡粪封门的时候,我就已经被你撕成碎片了。索性我就碎个完全,连同你们一起打破,我倒想看看,往后你是怎么驾驭住你的男人……
女人一边笑着,一边向门外的黑暗中走去,屋里的叫骂在持续,不多久便转成嚎啕的哭声,女人就在这嚎啕的哭声中独自微笑在夜宇下。夜色太黑,以至于她的微笑了无痕迹。
谢金陵,经商,曾在《福建文学》《厦门文学》《辽河》《荷塘月》发表小说散文若干,灵璧家园网著名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