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记忆:大脚新娘之死
邵明宣作品
文/抱璞斋主
妇女缠足裹小脚的历史,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可那历史的沉渣还不时地在一些老人的记忆中泛起。那些耄耋之年的老妪中,偶尔还有走路扭扭捏捏的小脚者,人们把她当作村子里的“文物”来瞻仰欣赏。
说起缠足的历史,那真是懒婆娘的裹脚布一一又臭又长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情种南唐后主李煜(937一978),有一个爱妃名叫窅娘,她体态轻盈,裹着小脚,能在壮士掌上跳舞。一经传到民间,上行下效,那些富家闺阁妙龄女子便东施效颦,缠足虐脚。脚趾裹断垫在足掌下面,自虐自残,从此肢体失去重心的平衡力,只能小步走路,同时也丧失了重体力劳动的能力。
直到太平天国(1851一1864)颁布巜天朝田亩制度》后,提出平分土地等制度外,还废除买卖婚姻,禁止妇女缠足。太平天国失败后,裹小脚的荒诞行为一直延续到1949年解放前夕。这种封建恶习摧残了中国妇女近千年。
裹小脚发生的相关奇闻奇事不胜枚举。
小时候,听奶奶讲过一件事,至今一想起,就毛孔悚然。那时我六、七岁,时间大约是1947年秋天,汪陈庄陈麻子大儿秀元结婚了。中午散席后,秀元妈黄大咧(她心直口快,人送此外号),在院子里收拾东西,邻居婶子问:“你家儿媳妇长的怎样?"
黄大咧故意大声说:“俺家以后要是盖房子,拍茴草就不用拍耙了,儿媳妇的脚就行了…”
晚上闹房的人散去,新郎秀元入洞房与新娘子合卺喝交杯酒。进了洞房不见新娘的影子。他举着长明烛,把新房找遍,他又搬开床前的脚踏凳,烛光照着,连床底下都找了,也不见新娘子孙如雪的踪影。
于是陈家族长连夜带人到三里外的如雪娘家寻人、说事,也无音信。孙家父母、兄弟来了一帮人向陈家要人。
黄大咧意识到:儿媳妇准是听到了下午我们在院子里的对话气愤出走。这时她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当夜陈家发动了几十人,周围的庄稼地里,河塘里,水井里找个遍,直到天明,太阳出来,如雪人间蒸发,音信全无。
孙家二老一个劲地哭喊吵闹……
三天过去了,陈麻子家的院子里,弥漫着一股子恶臭尸气。人们仔细寻气味,进了西边两间磨房。这里一盘磨对着门支在北头,南头西南拐角放一摊喂猪的白芋叶子糠,上面攒着十几捆麦秸(编织草帽、馍筐、蒸笼之用)。搬开麦秸,发现新娘子蹲在墙角,已割腕而死,血流入糠中,腥臭难闻。手里还拿着一把赔嫁的新剪刀,刀口上凝着血迹。
“把剪刀收好,那是个重要的血案证据…"深谙法规的陈氏族长说。
有人背来一大粪箕麦穰铺在堂屋的当门,把如雪的尸体头对着门放好,盖上白被单,撕去红纸对联,用白纸条斜贴在门上。那时没有冰棺,虽然立秋过后,但秋辣子腐尸很快,苍蝇翻飞,腥臭半截庄子,尽管洒些白酒,盖上艾草,还是驱不走苍蝇、大绿头蝇子,尸臭味照样散发。尸蛆蠕动,腥臭阵阵。不给一个清白的说法,孙府绝不让不明不白地下葬了事。
孙家备了二十块大洋,连同状纸,专人送给县法院院长(国民党统治时期)。院长派两个法警,一个文书和一个仵作(现在叫法医)来到陈家办案。看了现场,录了两家的口供,重点记了黄大咧与邻居的对话,仵作验了尸,带着唯一的证据剪刀,他们一行回县里向院长回报交差。
院长流览了该案的笔录,认为:黄家既然花钱娶了儿媳妇,不会将其杀害,况且黄大麻子及其儿子秀元都认为大脚很好,能下田劳动。于是次日传训两家相关人员,开庭审理此案。
院长主座兼庭长,先让两家各自申诉案情与要求,然后与文书低语一阵,只听院长轻咳了一声道:“经过审核笔录和专人察验,孙如雪属割腕自杀,但有外因促使:是她婆母与人啦呱,说她脚大,她本来性格内向。从笔录上看:孙如雪原与李家小子同学,他们恋爱私定终身,其父母宁死不同意他们私定的婚事。孙如雪失恋后又患了忧郁症,几样叠加,这是她自杀的综合原因,账不能都算在其婆母黄氏身上。现判处黄氏入狱一年。
一经宣判,孙家还再三申诉,说要重判黄氏。院长拍案说:“你们亲家做不成,难道还要做仇家不成?判一年就不少了,黄氏是自己主动交代问题,本该宽大不究,但人死了,孙家是痛苦的,他们失去了儿媳妇,也是不幸的,为了平衡你们的心理,只可判她一年,她只是说话随便,嘴上的过失……”
院长宣布:“此案了结,休庭!”
孙如雪割腕自尽至今已经七十年了,我们这里知道这事的耄耋老人,偶尔叹息诉说:那俊丫头死得可惜了!
清风松柏白云,
冥路迢迢幽魂 。
如雪晶莹销尽,
知其高洁几人?
邵氏皓月斋发文
2019.8.4
本文作者抱璞斋主,原名邵明宣,1941年生人,为灵璧向阳中学优秀退休教师,灵璧家园网超级版主,【磬乡文苑】版块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