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悲鸿人物画范式考

这次看《往来千载》，对徐悲鸿齐白石的画仔细研究，得出许多以前没有发现的东西。

比如以前总认为徐悲鸿改良国画人物的画法，就是引进西画人体素描。但是徐悲鸿究竟怎样使用西画的画法，又画了怎样的国画，画国画时候是怎么考虑的？这些问题，就没有去细想。

这次展览中有徐齐二人各自画的钟馗像，放在一起，意在比较。比较之下，细读画上的题，得出一些想法。记录在此。

徐悲鸿《持扇钟馗》

徐悲鸿画过很多钟馗像。徐悲鸿在法国学习油画学院派肖像画，非常写实。回国后力推国画改革，特别是国画人物画采西画的人体结构素描方法。这次细察，看到徐悲鸿自己画了大量的国画人像。

钟馗像自唐朝吴道子始，为画家经常取用的题材。徐悲鸿画过很多钟馗像，有正面的，侧面的，背面的；有站姿，有坐姿；喝酒的，持剑的，执扇的，等等。我揣测，钟馗是他画人像的示范模特儿。徐悲鸿画的钟馗，身躯高大，神情孤傲。徐悲鸿也采取勾线画轮廓，但是尽管是写意，却不变形。服饰的褶皱受身体结构的支配，脸部的线条符合人脸的肌肉位置的支配。比如这幅背像，徐悲鸿特别把颧骨突出，绝非虚笔。

钟馗在画中低头看着手中的折扇，徐悲鸿把落款题在扇面上，曰：“未必唐朝有折扇，分明画来寻开心。戊寅端午写于渝州，悲鸿”。

再看齐白石这幅《持扇钟馗》。

齐白石画的这幅钟馗，是文人画古法的画法，不讲究人体素描结构。这个画法现代有新的理解，认为是某种变形。好的变形可以视为写意的佳品。

再看齐白石的题，中国画有意思的东西往往在题里面。齐白石的题记述了这幅画的来历。题中的“门人僧瑞兄”是莲花寺的和尚瑞光，拜齐白石为师。瑞光和尚在一瓷器上看到一个钟馗像，就临摹下来，拿给齐白石看。齐白石改了瑞光的画之后，自己画一个小幅给瑞光。之后又照着画了第二幅，自己留下来。这么看来这个钟馗的造像得到使徒二人的重视。什么地方值得如此重视？仔细看，觉得可能是画里钟馗的可掬憨态。

这就对了。西画所谓肖像，在于一个“肖”字；而写意的国画，谓之“造像”，在于“造”。造一像，有特殊的神态，即为所得。

由此反推徐悲鸿，画了那么多钟馗像，而钟馗就是一神祗，所以徐悲鸿也是在造像。因此可以认为，徐悲鸿回国后，尽管是力推素描画人像，却自己也是造像，深得国画的精髓。西画训练的时间久了，有的人就不造像，只对着模特儿肖像。另一类人，则不以“肖”为目标，自己造起人像来。徐悲鸿回国之后，似乎成了第二类。莫迪里阿尼显然是第二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