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一个人，一座城

【张亚凌，教师，《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小小说传媒签约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考阅读文或各种考试阅读文，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地方语文精英教材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出版散文集《回眸·凝望》《心似花开》《时光深处的柔软》《岁月，芬芳了记忆》《草也有自己喜欢的模样》《有多深爱就有多美好》《为你摇响一串风铃》。】

随笔

遇见美好。

 一个人，一座城

文＼张亚凌

总觉得第一个说出“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人实在是居心叵测，在苏杭原本实实在在的美丽里注入了强大的缥缈感，抽空了苏杭的烟火味。着实不喜欢这个说法，以致于对苏杭都心生排斥，每次旅游都有意绕开。

人生中某些我们以为的“死结”，注定有它自己的打开方式，就像我与苏州。第四届“叶圣陶教师文学奖”的颁奖活动恰好在苏州甪直举行，双脚沾满尘埃的我一下高铁，跺了跺，心说：给你一点人味儿，苏州。

想起在网上聊得来的苏州朋友坤元兄，会议前一天，告知他到了苏州。第二天下午四点不到，正在开会，收到了他的短信，“我在您住的宾馆等您回来”。会议结束已过六点，很是抱歉，让他等了两个多小时。

看到眼前有些破旧的面包车，我笑了。如果华丽珍贵的外在能等同于真正的价值，那么貂应该成为世界的主宰，而不是悬挂在女人脖项的饰品。低调与高雅，才是绝配。出停车场时显示停车“6小时25分”，一惊，愈发不安。遂想起自己下高铁时跺脚的恶作剧，脸红，心里关于苏州的那个结，似乎有些松动。

太湖边与坤元兄结伴同行，看着他坚定前行的侧影，想起此前种种交流，不免想法丛生：

腰略微弯曲且前倾，仅仅看着都有股强劲的冲力，是不是意味着你一直在与生活较量？还是你以这种姿势在宣战：“来吧，我都能挺得住！”

对视时你的目光不是久经磨练的犀利与强势，而是近乎未经世事的纯净与柔软，是不是在对这个世界倾诉：“经历再多坎坷，我都要拒绝让心板结。”

即便有时不被理解，你依然乐善好施帮助在寺庙里安度晚年的老人们，双手合十见人卑谦行礼，是不是也在暗示：“我在努力成为温暖你们的光斑。”

接触的人多了，我们会有种奇怪的感觉：有人滔滔不绝地表白，你却感受不到一丝真诚；有人绝对沉默，你倒可以触摸到灵魂的质感。坤元兄当属后者。

闲聊总是话外生话，扯得漫无边际。我很唐突地问他：为啥想做生意当老板。他嬉笑道，我长得胖，像老板的派头，不当老板再让人误以为是老板，不就亏了？再说了，我老婆是副总，我得配得上老婆呀，就给逼成了老板。

是玩笑当真说，还是真话像玩笑？有意思，坤元兄是个人物。

不甘，又追问，那你现在咋又不做生意了，一门心思写作，出了三十多本书。他依然满脸微笑，似乎微笑是他的招牌表情，友好而不张扬。他随后说的话倒让我沉思良久。

他说，十多年前，老婆拿着一把枪顶着我的脑袋，说你敢再投资打死你。我说你打死我都要往前冲，世界年轻我也年轻，彼此可以较量。我就选择了做生意，越大越折腾越好。现在呀，就是让老婆再拿一把枪顶着我的胸口逼我，你不冲我打死你。我就会说，你打死我也不冲了，我知道我扛不住了。我是想继续掌控世界，可世界转得太快，我感觉自己掌控不了了。将工厂交给了儿子，开始写自己的经历，写身边的人。人家的大文学改变世界，我的小文学拯救我自己就行。

只有说到儿子，坤元兄才变了个人，不再是那种谦和低调的表情，而是张扬着的骄傲与满足。

“我儿子是我最好的作品！”语气绝对肯定且霸气十足。

为了见到这个让父亲欣慰的年轻人，我随坤元兄去了两个工厂。一是他自己占地二十多亩的厂房，出租出去，只收租金。二是他儿子正在经营的正翔压延厂。当我说出工人的神情是两处最大的区别时，他笑了，说我能力有限不能服务于全国人民，至少要让我自己的员工快乐工作。

晴谷，诗意而阳光的名字，坤元兄的儿子。晴谷身着运动服，文静沉稳又不失热情。也才知道了工作之余，他每周日上午还去圣堂寺弥陀村与老人们共修佛法，给老人们上念佛的课。谦和友善，一如其父。

离开工厂时，坤元兄很欣慰，说儿子每一次否定我都是他的成长，我错了就必须向他道歉的。彼此尊重，是我们父子相处的前提。继而慨叹道，这个社会发展得太快了，你的经验未必能给孩子提供借鉴。比如我走了很多地方，熟悉每条路线每个角落，我的孩子即使路痴也不需要出门带我呀，人家下载高德地图就解决了。我能留给孩子的，就是日常做事的影响，坚守的，绝对不能碰触的……

一个努力前行并绝对恪守的父亲，我肃然起敬。

盛情款待了我们几次，坤元兄都不沾酒水，其间他开玩笑道，酒这东西很怪，比如黄酒吧。放在鱼里除腥味，加在肉里提肉味，进了肚子去人味。我，大笑。他说张老师别笑，我们看起来做的是生意，其实做的是人。我不一定是大好人，只是我不给自己做坏事的时间跟条件。

知不足而自觉远离，也是一种睿智。

我们去了月亮湾景区。一路上，他跟路边卖东西的老奶奶聊得很开心，一路聊一路买，两手拎着大袋小袋很是狼狈。我说你就没必要买了吧，都是本地东西。他笑了，说一点钱就让老太太们那么开心，多划算。我说你是典型的“买胜于吃”，他说我喜欢看老太太高兴的样子。我想起了一件事，有次吃饭，他因为看见卖饭的神情像祖母，给了一百。

我说，你有钱还不摆谱。他坦言，摆谱就摆自己的丑。

跟坤元兄交谈，似乎没有禁区。或者说，他本身就是裸露着的宝藏，不藏着掖着，以真诚以美好示人。直至离开，我还是不能准确地定义坤元兄：是有情怀的企业家还是有商业头脑的作家，资产上亿，出书三十多本。

坐上高铁准备离开，回望苏州：一个人，一座城，是坤元兄打开了我心里对苏州的结，从此对苏州，不再抵触。

（参观坤元兄的正翔压延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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