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寿珍70多岁做壶,手不发抖,他80岁也可以做到!
顾景舟,(1915-1996)原名景洲,早年别称瘦萍、武陵逸人、壶叟,宜兴川埠上袁村人。做壶60余年,心摹手追明代、清代、民国诸名家,有过之而无不及,每器必精心构撰,出手皆成华章。
他视紫砂为生命,承前启后,融古铸今,一改清初以来紫砂壶纤细繁琐、堆砌繁华之气,追求壶体线条的流畅舒展,权衡比例的协调秀美,注重造型的简朴大方,在20世纪40年代就有“寸壶竟有斗米贵”的声誉。
顾景舟为名副其实的壶艺泰斗,身价最高的紫砂艺术大师。
艺海竞舸 崭露头角
1936年,顾景舟被上海的古董商郎玉书看中,请他和一些早就成名的紫砂艺人一起到上海郎氏艺苑工作,从事仿古陶瓷制作,得到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个学习机会。期间,他仿制的古代紫砂名作中有时大彬、陈鸣远、邵大亨等人的作品。
1938年,日本侵略上海,市面一片萧条,郎氏壶艺无法经营,所聘人员被遣散回乡,顾景舟也回到了宜兴。他的目标更加明确了,那就是刻苦的学习和提高壶艺水平,与上溯数百年的高手一试高低,要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足迹。
1942年,顾景舟一度应聘至上海标准陶瓷公司当模型技师,边工作边做壶。作品有《三线鼎足提梁壶》、《洋桶壶》等,自号“自怡轩”。“洋桶壶”成为其选择的一件样式,他要用一件最为通俗的壶款创造出自己的艺术意境。
顾景舟 洋桶壶
成交价:352.00万
拍卖公司:北京贞观(北京)
拍卖日期:2015-07-26
当地一位百岁老人——民族资本家华荫棠先生回忆,当年自己曾经出过两担米的价格买了顾景舟的《洋桶壶》。
当时年轻的顾景舟,有时从上袁村到蜀山街上茶馆或者徐祖安、徐祖纯的福康陶器店喝茶、小坐,这时候许多坐着喝茶的人,甚至年长者都会站起来打招呼,说明当时的顾景舟已经凭借实力赢得了行业内外人们的尊敬。
20世纪40年代的顾景舟,已经具有了统观紫砂历史全局的胸襟,技艺上也已经具备了站在历史高度来做紫砂、做艺术这样的实力。
艺途多舛 君子自强
早年成名的顾景舟,艺术道路和人生却经历了很多的磨难。
1938年,顾景舟离开沦陷的上海回到家乡。23岁那年,他不幸染上天花,死里逃生后,曾经回忆说:我好像闻到了“死亡”的味道,就像被埋在土里的土腥味。
1942年,国难时期,顾景舟赴上海标准陶瓷公司任雕塑室技师,工作是翻制模具。当时他月薪100元大洋,足以养活父母和两个弟弟。这时,他自己刻了“自怡轩”、“自怡轩主人”印章用于壶上,是生活得到保障、做壶时已比较闲暇的表白。
但是好景不长,这家公司因贩卖日货等事受到大家的抵制,顾景舟于年底回到家乡,这时他感到做壶已经是为生计而劳作,人生如浮萍,他刻印“瘦萍”、“老萍”用在壶上,可见当时的心境。
“瘦萍”
1951年,因为有在标准陶瓷公司工作的经历,由同辈顾浩元介绍,他去上海天原化工厂应聘(德国人创办),很快被录取,但是体检时却查出得了肺结核病,只得回家修养。
1952年,病愈后的顾景舟收了平生第一个弟子——朋友加亲戚徐祖纯的儿子徐汉棠,悉心教导。那一年,顾已经是37岁。
1955年10月,蜀山紫砂工场独立出来成立了蜀山紫砂工艺社(即紫砂工艺厂前身),顾景舟任生产理事委员兼技术辅导员,负责紫砂工艺班的招生和技术辅导,与朱可心、任淦庭、裴石民、吴云根、王寅春、蒋蓉并称7位老艺人。
这段时间,顾景舟虽然居无定所、孑然一身,但是紫砂行业受到国家的重视,在行业里受到尊敬,可以培养紫砂的接班人,因此,他的精神状态是非常好的。
据徐汉棠和当时紫砂工艺班的学生汪寅仙等回忆,他在教技术时非常严肃,甚至苛刻,大家都有点怕他。但是,休息时却很放松,非但自己来一段《盗御马》、《四郎探母》,有时还会教弟子高海庚、李昌鸿唱几句京戏,大家都称他为“顾辅导”,一直到他去世,全紫砂厂的职工(已有一千多人)仍然这样称呼。
他也把当时弟子高海庚等人当做自己的孩子,既传授技术知识,又关心日常生活,这种师徒如父子的关系一直维系到下一代身上。这一段时光中的顾景舟,用“啜墨看茶”闲章,表述闲适和愉悦的心情。
1956年,紫砂工场改为紫砂工艺厂。顾景舟被国家授予“工艺人”称号,这是建国初期工艺美术行业的最高荣誉。
1959年,他被任命为紫砂厂技术研究所副主任,负责技术业务。此后,为开发紫砂销路,他带头搞技术革新,与高海庚等人创制上釉啤酒杯,研究紫砂注浆成型技术,做紫砂茶叶揉碾盘,设计餐具和高档花盆等生活实用品,屡屡得奖。
1959年,参加北京人民大会堂江苏厅的布置工作,设计了成批餐具和高档花盆。
1964年,他与徐义宝女士结婚,过上了温暖的家庭生活。六七十年代,虽然物质不丰富,政治有风波,但在总体上是他一生中艺术和生活比较平稳的年代。
有了家庭后,恬静的日子却并不长久,晚年,小他十岁的妻子在1983年被查出鼻咽癌,顾景舟在上海陪伴妻子医治,那年他已69岁。
“癸亥春,为治老妻痼疾就医沪上,寄寓淮海中学,百无聊中抟作数壶,以纪命途坎坷也。景洲记,时年六十有九”。他让弟子周桂珍带来泥料和工具,在上海十分简陋的条件下,创作了《鹧鸪提梁壶》,在壶底,记下了感伤与无奈。
1984年,顾景舟晚年失侣。1985年12月,最得意的弟子高海庚又突发心脏病去世,让古稀之年的他觉得人生坎坷,艺途多舛。更没想到,年近80岁时,儿子燮之又得重病,身处危险。
他回忆自己人生坎坷与艺术事业——有天花的厄运,死里逃生、经历国难、“大跃进”,遭到攻击批斗,种种磨难好像专来考验其意志。显然,他有紫砂艺术支撑,不会向命运低头,意志坚定。
顾景舟古稀之年也未停止紫砂壶的创作,1987年做了《玉璧盖提梁壶》,1989年做了《高僧帽壶》、《如意仿古壶》、《此乐提梁壶》,1993年做了《虚扁壶》,坚信自己的艺术生命将焕发出新的活力。
“为紫砂撑过篙,摇过橹”,顾景舟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在坎坷的人生磨难中,始终将紫砂事业作为鼓舞精神的力量,在紫砂产业困难时用自己的技艺和智慧帮助大家共渡难关,在经济好转时又时刻为培养后辈接班人而费尽心血。
文化心绪 融于工艺
顾景舟是一个文化人,更是一个性情中人。他研究陶瓷成型技法,原料的化学物理性能,搜集古文献资料,考证对照,仿古复制,改进创新,对于作品更是精益求精,欲与古人比高低。
他也爱好书画篆刻,时常写字刻章。生活中,他的内心时常沉浸于艺术化的想象中,哪怕养一缸荷花、插一棵月季、养金鱼也都是从书本上去找经验,向内行的朋友学习,然后实践出效果。
他常说,“艺术品不一定实用,但实用品宜艺术化”。即使在20世纪70年代物质不富裕的年代,他养的日本种白猫洁白轻盈,他家窗口的盆插黄色月季花开得依然非常鲜艳。
古稀之年一直到80岁后,无论冬夏,早晨起床后先用手指蘸一点盐、沾一点清水擦眼睛,这些习惯的养成,他自己说,眼不花,到80岁后眼睛还能看清小字,而手仍然有劲,不发抖。
他还把自己与清末的老艺人程寿珍比较,“程寿珍70多岁做壶,手不发抖,我80岁也可以做到”。
顾景舟在40年代较多的在宜兴和上海两地往返,与铁画轩老板戴相明成为好朋友,有时做好泥坯带到上海与书画家合作,再返回宜兴烧制。
一个个当代艺术文化大师的名字出现在顾景舟的交往名单中,大画家吴湖帆、江寒汀、唐云、王仁甫、来楚生与顾景舟交往甚密。2010年拍出天价1232万元一把“石瓢壶”就诞生在这样的交往中。
顾景舟制、吴湖帆画《相明石瓢壶》
成交价:1232万
2010年中国嘉德拍卖
解放后,顾景舟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现清华大学美术与设计学院)高庄教授合作创作提璧壶,后与黄养辉、亚明、魏紫熙等画家也有艺术上的合作。晚年与刘海粟、朱屺瞻、冯其庸、范曾、韩美林也有交往与合作。
(左起,周桂珍、顾景舟、汪寅仙、韩美林)
1993年访问台湾,顾景舟受到空前热烈的欢迎。记者曾问他,如何看待自己的茶壶受到如此的崇拜,他用邹忌讽齐王纳谏的故事做了回答,认为壶的好坏要放在客观和历史中来看待。
授业传道 奉为宗师
2004年秋,顾景舟九十华诞纪念展览在无锡举行,展出顾景舟作品18件,他的徒弟以及顾派门下受到过教益的弟子作品200余件。近百位紫砂艺人济济一堂,在怀念老师时,有许多的感叹。
(顾景舟与徐秀棠【左一】、李昌鸿【右一】在工作中)
他先后带了徐汉棠、李昌鸿、沈邃华、高海庚、吴亚平、束凤英、吴群祥、葛陶中、高振宇、徐徐等多位入室弟子,而对其他老艺人师傅的弟子也是毫无保留,徐秀棠、汪寅仙、张红华、曹婉芬、谢曼伦、葛明仙、何挺初、潘持平、顾绍培、周尊严、吴震、程辉等,以及这些徒弟学生的徒弟,这些今天已经成为国家工艺美术大师和省级大师的工艺家,都得到过他的直接指点和教导。
他不仅是有光素造型大师的盛名,更是难能可贵的全能者。因此他的门生子弟分别擅长各种类型的品种,涵盖紫砂的各个领域,并不局限于一个门类。
他的艺术理念影响了几代人,他带的徒弟成为了现在的大师。今日紫砂的胜景,紫砂传统得以代代相承,其中就有这位为紫砂而奉献的一代宗师“顾辅导”的功劳。
巨星陨落 彪炳千秋
1996年6月3日下午4时,因肺气肿,导致心肺功能衰竭,顾景舟在宜兴人民医院不幸辞世。
有人这样简要地总结了顾景舟的人生历程:
20世纪30年代见证并参与了20世纪仿伪水准最高的紫砂仿作风潮,40年代见证了战争的恐怖及紫砂业的萧条景况,50年代见证了重振紫砂陶艺事业的努力与复兴,60年代见证了“文革”,70年代遍访古窑址、博物馆,考古并撰写紫砂史论,80到90年代见证了中国紫砂业的兴盛与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