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书鸿-敦煌的守护者
陈芝秀,风姿绰约才华出众的女雕塑家,丈夫常书鸿,则是敦煌艺术的守护者、享誉欧洲的著名画家。
才华横溢的夫妻两人,一个事业有成功德千古,受到世人称赞,一个却抛夫弃子流落街巷,遭受众人耻笑。
曾经的恩爱夫妻,人生为何如此天壤之别?这其中的原因,不管身处哪个时代,都非常值得我们深思。
陈芝秀,1908年出生于浙江一户名门望族,自幼便学习雕塑艺术,因家境优渥,使她一出生就接受了,其他女子所不能拥有的良好教育。
1925年,陈芝秀来杭州相亲,在亲戚家吃饭时,认识了同在家乡学习美术的常书鸿。
常书鸿,1904年出生于浙江杭州,自幼就非常喜欢绘画,但因父亲信奉实业救国,认为画画是个不靠谱的行业,便将儿子送到了工业学校读书。
谁知倔强的常书鸿,进入学校之后,便选择了染织专业,原因是能和绘画沾边。
毕业之后,常书鸿留校当了一名老师,几个月后,在饭桌上认识了,来杭州相亲的陈芝秀。
在接触的过程中,两人渐渐互生好感,由于家境相当,才华和思想都很匹配,于是很快就走到了一起。
1927年,对事业执着追求的常书鸿,自费去法国学习绘画,不久,便考上了里昂中法大学的公费生,很快,陈芝秀也前往法国,与丈夫团聚。
夫妻俩一个学习绘画,一个学习雕塑,比翼双飞共同进步,是当时华人圈有名的模范夫妻。
1931年,女儿常沙娜出生,新生命的到来,为这个甜蜜的家庭更是增添了喜气。
一年后,常书鸿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被保送到巴黎高等艺术学校继续深造。
在校期间,常书鸿的《梳妆》、《湖畔》、《沙娜像》等多幅作品,被法国各大美术馆争相收藏。
可以说,那个时候的常书鸿,无论工作还是生活,都是非常春风得意的。
然而之后发生的一件事,不仅彻底改变了常书鸿的命运,也使他的婚姻生活急转直下。
1936年的一天,常书鸿路过塞纳河边时,偶然在一个旧书摊前,看到了一部《敦煌石窟图录》,他随手打开一看,顿时被深深震撼了。
一个新奇瑰丽的世界,顿时在常书鸿面前打开。
从北魏到大唐时代的佛教艺术图画,一幅幅地在眼前展现,其奔放的风格,恢弘磅礴的沟通和笔触,以及彩绘人物的细腻生动,无不令常书鸿惊叹不已。
他禁不住发出感慨:“我是一个倾倒在西洋文化面前,而且非常自豪地以蒙巴纳斯(巴黎艺术活动中心)的画家自居,言比称希腊、罗马的人,现在面对祖国如此悠久灿烂的文化历史,自责数典忘祖,真是惭愧之极,不知如何忏悔才是!”
在那一刻,常书鸿猛然顿悟,认识到自己的艺术之根在中国,在荒凉瑰丽的沙漠里。
当常书鸿兴奋的跑回家,告诉陈芝秀要回国时,却遭到了妻子的强烈反对。
那时的常书鸿,早已是享有盛名的东方画家,在巴黎非常被看好,还是巴黎美术家协会的会员,画廊向他发出的订单很多,经济收入颇丰,而国内局势动荡,怎么能和现在的优越生活相比?
于是,陈芝秀不断恳请常书鸿慎重考虑。
但此时的常书鸿决心已下,他说:“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烟云,真正的艺术家并不看重这些。”
1937年,常书鸿留下还有一年毕业的妻子,和还不到5岁的女儿,回到了阔别10年的祖国。
因为局势不稳,常书鸿无法前往敦煌,便先在北平国立艺专教书。
陈芝秀在法国修完雕塑专业后,虽然内心极其不愿意回国,但秉持着夫唱妇随的传统观念,还是带着女儿回到了国内。
当时战争全面爆发,常书鸿一家只得从此踏上了南逃之旅。
终于在1941年夏天,全家人总算在重庆安顿下来,这时,常书鸿和陈芝秀的儿子常嘉陵出生。
就在生活逐步趋于稳定时,常书鸿被任命为敦煌艺术研究所所长,于是,他兴奋的准备举家前往敦煌。
这对于才刚刚适应了,山城生活的陈芝秀来说,顿时再度崩溃了,她气得又哭又闹,和常书鸿大吵了一架。
然而面对常书鸿的坚决,陈芝秀就算再怎么不满,最终,依然跟随丈夫乘着一辆敞篷大卡车,举家前往敦煌。
辛苦跋涉了一个多月,一家人先是抵达了兰州,之后,又顶着凛冽刺骨的寒风,行驶2400里路,终于来到了塞外边城敦煌。
敦煌地处边疆,气候干燥黄沙漫漫,因为缺少燃料,生火要到几十里外的戈壁滩上,捡拾枯死的灌木,所以每生一次火,就要蒸上够吃半个月的馒头,然后将馒头晒干晒硬,以便储存时不会放坏。
至于大米,要从内陆运来,且数量非常少,肉就更别提了,从几十公里外,辛苦用牛车运回来的肉,由于途中时间过长,早已发出酸臭的气味,于是就只得将肉腌起来,做成咸肉,留着冬天再吃。
所有这一切,都使从小在江南长大的陈芝秀,生活上极度不适应,她感觉自己的生活,在逐步的走下坡路。
从江南水乡到法国巴黎,日子过得优渥惬意,回国后来到重庆,虽不如巴黎那般富裕,但也是生活小康,可如今竟到了这种人烟稀少,生活穷困的地方。
陈芝秀的内心,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憋屈和苦闷,日子整天过得无精打采。
但如此恶劣的生活条件,却并没有压倒常书鸿,他将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了工作中去,以对事业忘我的热忱和干劲,带动着整个研究所的人。
一开始,陈芝秀也被深深感染,她拿起雕刻刀,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壁画临摹工作。
可时间长了,陈芝秀的热情就被枯燥的工作,给消磨殆尽了,尤其是恶劣的生活条件,更是让她愈发难以忍受。
陈芝秀便劝说常书鸿,放弃敦煌事业,离开这个荒凉的沙漠之地,可得到的却是一次次地断然拒绝。
渐渐地,夫妻间的隔阂和怨恨越来越深,从开始的争吵,到最后升级到动手。
就在这时,一个叫赵忠清的青年军官,走入了陈芝秀的生活。
赵忠清和陈芝秀是同乡,非常能说会道,善于察言观色,两人很快就从普通的朋友,变得日渐亲密。
这对于受够了,边塞艰苦生活的陈芝秀来说,蓦然间出现了这么一位,说着家乡话的贴心同乡,一颗心很快就偏离了方向。
于是,迫切想摆脱眼前一切的陈芝秀,渐渐丧失了家庭道德观,不惜抛夫弃子,离开相爱20载的丈夫,与这位才相处几个月的同乡,不管不顾的策划私奔。
1945年夏天,陈芝秀突然向丈夫提出,要去兰州检查身体,毫不知情的常书鸿还嘱咐赵忠清,路上多关照妻子。
就在两人走后不到半天,常书鸿的徒弟匆匆赶来,交给了他一封,赵忠清写给陈芝秀的情书。
常书鸿看罢震惊不已,随后狂奔出去,骑上一匹马朝前追去。
紧追了数百里后,急火攻心的常书鸿,昏倒在马下,幸好遇见了一位,石油勘探队的工程师相救,否则,他就可能死在荒凉的戈壁滩上了。
昏迷了三天三夜后醒来,常书鸿得到消息,陈芝秀抵达兰州后,随即在报纸上刊登了离婚启事。
陈芝秀走后,心灰意冷的常书鸿,更加铁了心要扎根敦煌,他托人将女儿常沙娜送到美国留学,将儿子常嘉陵送到杭州大伯家寄养,以便毫无挂碍的投身工作。
直到后来,常书鸿遇到了,生命中的第二个女人李承仙,才重新焕发新生。
而负情离开的陈芝秀,日子却过得并不如意,迎接她的是落魄和穷困潦倒。
离开敦煌后,陈芝秀和赵忠清总算回到了,朝思暮想的江南水乡,两人在杭州定居下来。
陈芝秀在浙江老家的一所中学,当了一名美术老师,赵忠清因交际广泛,也很快谋得了一份收入不错的工作。
此时的陈芝秀,终于又过上了心目中,上流社会的优渥生活。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时代的潮流滚滚而来,很快就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
因在法国留过学,陈芝秀被认定有历史问题,清除出了教师队伍。
身为雕塑家,陈芝秀完全可以找到一份好工作,可没曾想,她在敦煌抛夫弃子的事情,早已在艺术圈传的人尽皆知,因此人人都将她拒之门外。
无奈,陈芝秀只得隐姓埋名,艰难度日,从此彻底失去了,获得体面工作的机会。
不久,赵忠清在狱中病逝,为了生存,她无奈改嫁了一个工人,还生了个儿子,生活更加穷困窘迫,靠给人帮佣洗衣度日。
1959年夏天,正读初三的常嘉陵,在杭州大伯家吃完饭后,和大伯母上街买东西,无意之中看到了,正在路上匆匆行走的陈芝秀。
尽管大伯母一再催促,说那就是陈芝秀,让常嘉陵赶紧去相认。
但由于对母亲多年怨恨,使常嘉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根本不愿上前和陈芝秀相认。
这一次失之交臂,母子俩从此再也没有相见。
相比儿子常嘉陵的倔强,女儿常沙娜就宽容了许多,尤其是自己做了母亲后,她很能理解陈芝秀当年的心情。
1963年,常沙娜在杭州,重新见到了母亲陈芝秀。
常沙娜说:“见了以后我一看,我非常同情、心疼,完全变了一个人,原来打扮得很讲究,完全是比家庭妇女,比一个佣人还要,怎么说呢,特别惨,我们两个默默的对视,没有掉眼泪。”
“她跟工人有了一个孩子,孩子长大了也有孙子,但是儿媳对她非常不好,她像老妈子一样。”
自从那次碰面后,常沙娜便开始瞒着父亲,偷偷地接济母亲。
1979年,常沙娜给陈芝秀寄的最后一笔钱,迟迟得不到回信,直到后来才得知,母亲突发心脏病不治而亡了。
常沙娜痛心之余,将消息告诉了父亲。
常书鸿听罢神情愕然,仔细询问原因后,又恢复了往日平静如水的神态。
一代人的恩怨,在这一刻全都归于平淡。
晚年的常书鸿,回顾自己跌宕起伏的一生,早已释然了怨恨,在心里原谅了陈芝秀。
他说:“回想回国后几年来的坎坷风雨,回想她这几年跟我一起遭受的痛苦,在怨恨之后,又感到自己心头袭来的一阵自我谴责。是啊!我没有重视她的思乡情绪,这一切都是我过去所忽视的。”
我们说在一段婚姻中,当夫妻两人的思想观念,出现极大分歧时,两种不同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一定会产生巨大碰撞。
如果要想让婚姻继续下去,其中一方,就必须做出让步和牺牲,否则只会是落得悲情的结局。
作为婚内出轨的陈芝秀,既然走错了一步,就要为之付出代价,不忠于家庭,必定会遭到世人的谴责。
晚年的陈芝秀,对年轻时的自己,所做的一切懊悔不已,她曾对女儿常沙娜说:“我对不起你们,上帝已经惩罚我。”
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错了便错了,没有岁月可回头,只能默默吞下这枚苦果,余生慢慢去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