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子说

豹子说：“吃不完就是吃不完，没有什么可加油的。”

她撂下饭碗就走开了。

豹子语文没考好，回来说：你还当老师呢，怎么把我教成这样啦？”

我：……

给她讲题，忍不住说了一句“这道题多简单啊！”她立刻怼回来：“对你来说简单，对我来说不简单。”

我：……

我问豹子：“弟弟整天抱妈妈亲妈妈，你为什么不？”

豹子说：“我觉得他好幼稚。”

我再问：“妈妈也整天抱着弟弟亲他，你会妒忌吗？”

豹子撇一下嘴说：“没有。我觉得你也好幼稚。”

晚上陪睡觉，已经熄了灯，窗外的树影也静下来。儿童房里却还很热闹。

豹子在编故事：“你们知道吗，我呀，有一个巫婆妈妈。她长着五颜六色的头发，恐怖的大眼睛……”我很开心地跟上去，添加更多细节：“她一喘气呀，呼……”豹子嘻嘻哈哈抢着说：“她的手其实是爪子，尖尖的爪子……”

我们俩抢着描述“巫婆妈妈”，一旁的狮子哭起来了，两只小手捧着我的脸说：“妈妈，你是漂漂亮亮的女人，你是我的小猫咪，可不是巫婆……”

把豹子笑死了，又大大地说他一句：“幼稚！”

话说，你才八岁半，又能比七岁的弟弟“不幼稚”到哪儿去呀？

豹子从香港转学到深圳插班读小学三年级。

九月里，我问她：“豹子，有人欺负你吗？”

豹子头也没抬，随口回答：“谁敢欺负我呀。”

想想也是。

豹子两岁三个月在深圳插班读幼稚园小班，班上同学普遍比她大一岁半；四岁三个月转到香港插班读幼稚园中班，语言不通；七岁九个月从香港转回深圳插班读三年级——一路走来，转学插班是家常便饭，年龄差距、语言文字差别、教材差异重重阻碍一个个踏平，还真没有听她提过一句“受人欺负”。

上学期她有一个好朋友，这两个月来往明显少了，我问她，答复是：“她不理我了。”

我问她怎么确定人家不理她了，豹子说：“我走过去对她说'我们玩三个字游戏吧？’，她说'干什么呀！’我以为她心情不好。第二天又去找她，她还是那样，我就知道了。”

“你做了什么让她伤心的事吗？”

“没有。我猜，是因为这学期我和另一个朋友也玩得很好，所以她生气了。”

“她不理你，你伤心吗？”

“不伤心。这又不是我的错。”

这个思路是非常典型的“豹子式”的。

剽悍的小豹子也有款款心曲。

有一天回来告诉我：“我喜欢我们班的Y。”我知道那是一个男孩子，就问她喜欢他的啥。

豹子说：“他总是安安静静的，看书。”停了一会儿又说：“他发现我一直在看他，就眯起眼睛，呲着牙齿对我笑。”她的小眼睛闪着光，仿佛一边说一边回味着那个男孩子的笑容似的。

放寒假那天，豹子对我说：“Y这个学期一共跟我说了四句话，”她歪着头，右边的小辫子翘得像只春燕，扳着手指头数：“第一句，是告诉我他的名字；第二句是发作业的时候，我把本子递给他，他对我说'谢谢’；第三句是在上体育课的时候……，第四句……”

我说：“喔，他真的是很安静啊。”

一天吃晚饭时，她忽然冒出一句：“妈妈，啥是'谈恋爱’？”

我说：“就是两个人都很喜欢对方，在一起。”

豹子很严肃地对我说：“告诉你，妈妈，如果我们这么小'谈恋爱’，就犯法啦！”

这着实把我吓了一跳，本能反应似的说：“谈恋爱不会犯法的。喜欢一个人很美好啊。”立刻遭到了豹子的严厉批驳：“是犯法！我们老师今天刚刚说过！今天我们开班会啦，Y和X'谈恋爱’，老师说这是犯法的！”

“老师怎么批评他们？”

“让他们俩站到教室前面对着大家，批评。”

“他们俩是什么样的？”

“一个人仰着头看着我们。另一个人使劲低下头。”

“你的感觉是什么？”

“我觉得真可怕。”

“豹子，你不是喜欢Y吗？”

“对啊。”

“Y喜欢X？”

“嗯，他喜欢X，X也喜欢他。”

她非常坦然地说着，一副“我喜欢你，与你无关”的样子。

四月某日我忽然想起，八卦一下：“豹子，Y怎么样了？”

豹子忙着看书，淡淡地回答：“还是那样啊，”她翻过一页，才抬起头来说：“现在我不喜欢他了。他翻来覆去只是看漫画书。我看过的那些很多字的书他一本也没看过。”

哦。行吧。你说了算，谁让你是小豹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