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晖二三事(四)
本文作者:谢江
(四)病退
转眼到了80年,随着改革开放的进程,知青的工作也进入到收尾阶段,大部分知青都分配了工作,李晖也不例外,被分配到县化工厂。
接到化工厂通知后,李晖失眠了,他实在舍不得离开达古拉,舍不得离开阿木、乌恩奇,经过认真的思考后,李晖做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决定,他要让达古拉顶替他去工作,他留在家里带阿木、乌恩奇,照顾达古拉的父母。
天刚微微亮,李晖把脸朝外的达古拉搬转过来搂在怀中,达古拉闭着眼也顺势把左手搭在李晖的胸前,嘴巴自然的挨着李晖的脸颊。李晖吻了一下达古拉,轻轻地摇晃着她说:“妹妹,醒醒啊,我有话对你说。”“哥,昨晚爱了那么久,又想了啊?”“不是的,我是有个想法和你说一下,你醒醒吧。”
李晖把深思熟虑好的决定告诉了达古拉,“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了我对你的承诺——不离开黑脑包村。”“那我也不去,我更不能离开你。”
“达古拉,听我说,要你去是为了我们的孩子,将来为了孩子的教育我们还是要到城市去生活,你先去我还有机会。”
“可那名额是你的,怎么能让我呢?”“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去办这个事儿。”“那我让你搂着睡觉都习惯了,没有你我受不了,这可怎么办啊?”
“达古拉,为了孩子我们必须做出牺牲,听话,你一定要去。”“嗯,听你的,不过我要是不适应我就回家。”
李晖拿着化工厂的招工指标来到县知青办,他提出要把自己的招工指标让给老婆,知青办的同志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没办法处理只好请示上级。上级指示要李晖写自愿让出知青身份的材料,并写出书面保证再不会找知青办的麻烦。
达古拉去县化工厂上班了,想孩子思李晖,让她彻夜无眠,连续几天下来,人瘦了一圈,眼圈也成了黑色,原本红润的圆脸成了黑紫的瓜子脸。
星期六下午李晖赶着马车到公社汽车站来接达古拉回家,上了马车刚刚离开人们的视线,达古拉就扑到李晖的怀里放声大哭:“阿哈,毕恰麦个萨那结百那(哥,我想你)。”
“易很度,比恰卖个撒拿基白拿(妹,我也想你)。”
“我不要去上班,我要和你在一起和孩子们在一起。”“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去上班了。”达古拉只当了一个星期的工人又回到了黑脑包村。
改革开放后邮局有了很大的改进,邮递员都是骑摩托车送信,通信有保障了。连续几天的大雨后,邮递员小李来了,一进村就大声喊:“李晖,北京来信了。”
信是妈妈写来的:
“小晖,达古拉,很想你们,阿木长高了吧,告诉她,爷爷奶奶可想她了。小乌恩奇一定很调皮吧?想看我的孙子。
我和你爸爸的身体还行,就是你爸爸的腰在东北改造的时候长期受寒,落下了毛病,腰腿总是疼,正在积极治疗,你们不要担心。
今天写信给你们主要是告诉你们,现在北京对知青的政策放得很宽,原来下乡的北京知青大部分都回来了,几乎都是病退和困退回来的。我和你爸爸商量想让你们也回来,小晖可以办病退带孩子回来,达古拉也一起回来,户口的问题再慢慢解决。具体怎么运作,走一步看一步。你们的意见如何,尽快告诉我们,尽早做准备工作。”
接到母亲的信后李晖去了一趟旗知青办,了解了知青病退回城的具体办法。
在父母的帮助下,李晖很快办好了病退回城的手续,他随时可以回北京了。
可接下来达古拉和孩子们该怎么办,这个大难题摆在李晖的面前。
无奈之下李晖到旗知青办去请求帮助,知青办的同志讲:达古拉和孩子进京落户是北京那边的事儿,这里没有任何问题,绝对支持。
又过了些天,李晖到公社话务室与北京父母通电话,商谈达古拉和孩子如何进京的事儿。
母亲的意见是:要不然你先回一趟北京去知青办问问,同时也和先回京的同学们商量商量,看看有什么好办法。实在不行就先都回京,户口问题慢慢解决,其他问题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在和达古拉商量好了后,李晖回到北京。他去了北京知青办、派出所、街道办事处,给出的回答是:孩子按照政策可以回来一个,其他人没有办法进京。
在和先回京的同学聚会的时候,大家七嘴八舌纷纷献策:“假离婚可以吧?”“离婚两个孩子不可能都判给你,要是男女双方一边一个那可就更麻烦了。”“可以去派出所户籍科咨询一下,也许能行呢。”
李晖到派出所咨询后的结果是:离婚也只能一个孩子进京。
为了达古拉和孩子进京的事儿李晖四处碰壁,焦头烂额。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李晖父亲的一个多年好友带朋友找到他,来给一件玉手镯长眼,鉴定真假。
鉴定过后,喝茶的时候,李晖的父亲顺便谈起自己的儿媳妇和孙子进京难的事儿。可巧那位玉手镯的持有者的儿子就在市公安局工作,他答应让他儿子出主意帮忙办理。
第二天,那人打来电话,说李晖的情况要分两步办理,需要内蒙配合。第一步要在内蒙办理达古拉死亡证明,只有这样他们的孩子才可以与李晖一同进京;第二步,达古拉在内蒙改名字重新建户口与李晖再次结婚,然后在北京生活若干年后就可以落户北京。
知道了怎么办,李晖第二天返回黑脑包村。吃过晚饭,乌恩奇玩着爷爷奶奶寄来的变形金刚,阿木缠着李晖讲爷爷奶奶的故事。等孩子们都睡熟后,李晖婉转地把要达古拉“死”的事儿讲出来。
达古拉躺在李晖的怀里静静听着,半天不做声。“妹妹,在想什么?”“晖哥,非得要我去‘死’才能回北京吗?这样办我心里很难受。”
“亲爱的,你‘死’了一年后,换个名字我们再次结婚,然后在北京生活十年你就可以落户北京了。这次回京我们是全家一起回去,爸爸妈妈要我必须带你一起回北京。”
“晖哥,这里的事儿好办,让我大姐夫找人办就行,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不着急,还要和阿爸额吉沟通好,我们走了这里就剩下他们二老,我还放心不下,看看能不能动员他们到旗里大姐那里生活。将来我们在北京安顿好,还可以把阿爸额吉接到北京去和我们一起生活。”
过了三天,达古拉和李晖到旗里大姐家商谈回北京和如何安排两个老人的事儿。知道大概情况后大姐说:“达古拉注销户口,再建新户口这都不是事儿,你姐夫的同学就是公安局长。阿爸额吉的生活安排,你们也不要操心,我自然会安排好,到是达古拉怎么能适应大城市的生活节奏,怎么和公婆和睦相处,怎么带好孩子是有一定难度。”
在众人的帮助下,李晖带着“亡妻”和孩子回到了父母的身边,开始了新生活。
达古拉到北京生活的第七年终于拿到北京户口,成了北京媳妇儿。
后记
李晖是千万知青中的一员,李晖经历了十年浩劫带给他的所有苦难。同时李晖更是幸运的,在艰难困苦中他用他那颗善良的心得到了达古拉的真爱,并伴随他一生。
然而能像李晖那样能得到苍天眷顾的人少之又少,绝大部分回城后因为年龄偏大,没有学历,只能进到街道大集体企业。他们又都经历了下岗、照顾老人、培养孩子方方面面的问题。知青都已步入老年,知青的故事渐渐地被人淡忘。
知青走了!走了!
他们来的时候有多风光热,走的时候就有多尴尬荒诞!
他们留下的空空宿舍、窑洞,走过的山间、地下、草场都是他们的痕迹。
他们在这篇土地上留下了年轻的声音,留下了无数次复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