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早的两件明式硬木家具

2020-09-13 09:57

在上个月刚刚闭幕的 “春风千里——江南文化艺术展”上， 上海博物馆再一次拿出了这件馆藏珍品—— 紫檀嵌大理石砚屏。

明万历 紫檀嵌大理石砚屏，上海朱守城墓出土，上海博物馆藏

此例砚屏虽然是文房案头的小型家具，但却是迄今为止，拥有 明确纪年的最早的硬木家具实例，对明式家具的研究及断代具有非常重要的参考意义。

紫檀嵌大理石座屏发现于1966年4月，当时上海市文物管理委员会对上海宝山的一座明代万历年间墓进行了发掘，墓主人为朱守城夫妇。

墓主人朱守城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文人，但在其墓穴中，除了这件紫檀砚屏之外，还出土了十几件文房用具。

朱守城墓出土文房器，包括紫檀笔筒、紫檀木嵌螺钿狻猊纹摆件、紫檀浮雕螭虎纹香筒、紫檀木嵌玉压尺、四件紫檀与榉木制的印盒与圆盒、紫檀木嵌银丝浅浮雕螭纹扁瓶，还有黄花梨制的嵌玉压尺、紫檀与黄花梨的镇纸等。

据专家考证，朱守城下葬于万历（公元1572-1620年）早期，如此推算，应当不晚于十六世纪末。

我们可以根据常识推断，如果朱守城死于万历早期，那他的活动时间会更早，至少经历隆庆、嘉靖两朝，而其墓中的黄花梨紫檀器物很可能肇始于此。

我们回过头来细细品味这件紫檀嵌大理石砚屏，其实能发现很多重要的信息——

（1）座屏风主要分与底座相连的“座屏式”和与底座可以分开、装卸的“插屏式”两类。这件砚屏两侧立柱固定在平板底座上，故其性质属于座屏式风一类。

（2）此砚屏特别之处在于屏风前面装有小型束腰内翻马蹄足画桌，在桌面上和屏风底板对应位置各开四个圆孔，可以插放毛笔。这件家具包括了两种功能，是一种笔插与砚屏组合而成的合体家具。

（3）屏心装山水纹大理石，白地黑纹，黑筋清晰，质地坚硬，具有这类特点的大理石来自云南点苍山。屏心石板更是少见的明代出土的大理石实物。

（4）整体平素，符合明式简素的特征；用于抵夹立柱的站牙为宝瓶形，边缘饰宽皮条线，厚度极薄，强度不大，主要起装饰作用。

（5）屏风前面装了小画桌，面板厚硕，矮束腰，素牙板起线。侧脚明显。矮马蹄，足尖外挑，曲度柔婉。

（6）小画桌增强了屏风与底座间的牢固程度，故取消了屏心下部经常采用的披水牙子做法，而采用了壶门式券口结构。

以上这些家具的造法特征，为我们提供了明代万历一朝前后时期的家具断代依据。

如果说此件紫檀嵌大理石砚屏是具有确切纪年的 出土实例的话，那么我们下面要看到的一件，则是具有确切纪年的 传世实例。

明万历 黄花梨夹头榫刀牙板平头案 南京博物院藏

此平头案为明式家具中的经典器型，原为苏州名药店雷允上家中故物，1955年4月经其后人雷传珍捐赠给 南京博物院。

此画案除案面采用铁力木以外，整张桌子皆选用黄 花梨木制成，尺寸为143x75厘米、高82厘米，是画案中较小的一种。

通体圆材，素牙条，素牙头，属标准明代形式。制作如此，屡见不鲜。

这件黄花梨画案的特殊之处在于，其一足的上部刻篆书铭文——

材美而坚，工朴而妍，假尔为冯，逸我百年。万历乙未元月充庵叟识。

乙未年当为万历二十三年，即公元1595年，与上一例紫檀砚屏时间相近，均不晚于十六世纪末期。

王世襄先生评价其字迹圆熟自然，可以肯定绝非后刻。而且明代的画案有当时铭刻的，十分稀有罕见。它为此种造型在万历时流行而提供了确凿证据。

材美而坚，工朴而妍，假尔为冯（凭），逸我百年。万历乙未元月充庵叟识。

那么，明清时期的硬木家具从何时开始流行？

我们常常听到有人说，我收藏的紫檀条案是明代中期的，我的黄花梨立柜是明代早期的等语。其实这些都是毫无根据的。

实际上，根据故宫博物院研究员胡德生先生考据，高档硬木制作的家具正是从明代万历时才兴起的。

万历皇帝

其论据有三：

1、就目前而言，还没有人在明代万历年以前的历史资料中发现有关硬木家具的记载。

2、据晚明范濂《云间据目抄》一书载：

细木家具如书桌、禅椅之类，予少时曾不一见，民间止用银杏金漆方桌。自莫廷韩与顾宋两家公子，用细木数件，亦从吴门购之。隆万以来，虽奴隶快甲之家皆用细器。而徽之小木匠，争列于郡治中，即嫁妆杂器俱属之矣。纨绔豪奢，又以榉木不足贵，凡床橱几桌皆用花梨、瘿木、乌木、相思木与黄杨木，极其贵巧，动费万钱。亦俗之一靡也。

此书作者生于明嘉靖十九年（公元1540年），曾言“少时不曾一见”，如果以20岁为少年的界限，即明嘉靖三十九年（公元1560年），至少在此之前并没有硬木家具。

隆庆一朝只有六年，而1560年据万历登基也仅仅12年之久。

3、明代嘉靖年抄没大贪官严蒿家产，有一份非常详细的帐单，记载在《天水冰山录》这本书里。在这份清单中，记录有：

螺钿雕彩漆大八步床，52张

雕嵌大理石床，8张

彩漆雕漆八步中床，145张

椐木刻诗画中床，1张

描金穿藤雕花凉床，130张

山字屏风并梳背小凉床，138张

素漆花黎(梨)木等凉床，40张

各式新旧大小木床，126张

在严嵩府中多达八千四百八十六件家具中，时人的焦点多关注于雕漆、嵌螺钿这类的家具。

所提及的花梨木，总计九处：牙盖花梨镜架一个、花梨小木鱼一个、玉厢花梨木镇纸一条、花梨木一拜帖匣、牙厢花梨木镜架一个、花梨木鱼一个、小花梨木盒一个、花梨木锥一件。

这是明代史料中最早成系列关于黄花梨器物的记载。但其中都是小件，没有大型器，可见嘉靖年间，黄花梨家具仍然处于酝酿阶段。

明代《天水冰山录》可以算是关于花梨硬木器物的最初的准确史料，但是 截至目前，我们能看到具有明确的最早的明式硬木家具实物，就是我们以上提到的紫檀砚屏及黄花梨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