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执着的人，一个滑稽的人，一个脱离了穷苦却记得穷苦的人

Aug.

18.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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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在学校突然想吃蛋挞，然后放学后就在校门口看见爷爷推个自行车，车子横梁上架着超大一盒蛋挞，像卖菜的长篮子一样，蛋挞都裸露在外，还冒着热气。这份滑稽让我知道，这一定是我爷爷能干出的事儿。

我问他怎么买了这么多，他说他花了自己所有的钱，想让我一次吃个够。其实蛋挞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应该算是很贵的了，小小的一个就要三、四块，在他的认知观念里，这就是暴利。

回家路上，他一直沉默着，于是我就断定他一定是不高兴了。因为爷爷有个最大的特点，那便是喜形于色，所以他一旦打蔫，就肯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等到了家门口，他突然说不敢上楼。我问他怎么了，他便一脸愁容地说自己在三亚被人骗了很多钱，不敢跟别人说，想让我帮帮他。

这个梦后来的部分我就不记得了，不过现实中的爷爷也是这样，一边给我蠢蠢的爱，一边又让我觉得心疼不已。

风雨、烈日，这些他都为我抗过。

上小学时，有一天正赶上放学回家的时候下了暴雨，我没带雨具，于是和同学撑着一把伞。刚走出校门，就看见穿着一件暗绿色雨衣的爷爷大力朝我挥手，我跑过去，他立马用雨衣将我套在了怀里，然后骑上自行车，我也顺势坐在后座上紧贴着爷爷的后背。雨声漫天，我听不见爷爷在大声喊着什么，只是安安稳稳地藏在爷爷的雨衣里，听着外面的瓢泼肆意。一路上，我都在暖和的衣服里，抱着爷爷的腰，感觉他骑得很快，弯转得很急。

后来回到家，才发现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原来是逆风而行，帽子里被灌了雨，加之路面积水，爷爷的裤腿也未能幸免。但是，我身上却一点雨也没淋到。对此，爷爷骄傲地和奶奶邀功，并潇洒地将自己的湿衣服一脱，像是将军打了胜仗一般，满脸笑容。

时间过了很久，很快我就上了初中，又在三个暑假的洗礼后，迎来了人生很重要的中考。这种场合是准落不下我爷爷的，那时正赶上整个夏季最热的两天，我很幸运考试座位靠着窗，于是一进考场就得以解救了。不过爷爷就惨了，他坚持要在楼下等我，寸步不离。爸爸让他回家去，下午再来，他不听，偏要在蒸笼一样的校门口和几个家长一起站着。

我考完试走出来，一眼就看见爷爷站得很高在冲我挥手，我问他热不热，他举起一个矿泉水瓶子说：“不怕，这不有冰水嘛！”我一看，水瓶子皱皱巴巴，看样子他比我还紧张呢。

爷爷的爱总是让人目瞪口呆，因为他总是给我很愚蠢的爱，这种愚蠢就是他从不顾及自己，以至于我都不想让他太爱我。

记忆里有一碗蛋炒饭，是我时至今日，仍然爱吃鸡蛋炒白饭的理由。

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在课外学舞蹈，那时幼儿舞蹈班总有上台的机会，我们一群小朋友总是给各种活动伴舞。每次有演出，家长、老师一大群人就围着我们化妆准备，这是最让我记忆深刻的画面。

那天晚上又要去表演节目，中午得在学校吃饭，老师提前一天告诉我们，要家长来给我们送饭。于是，我就把要送饭的事告诉了爷爷，等到演出那天中午，到了饭点，其他小朋友的爸爸妈妈都来送饭了，他们有的带了肯德基儿童套餐，有的是用小饭盒装的便当，等到爷爷挤过人群，映入我眼帘的便是一碗蛋炒饭。

那是一个家用瓷碗装着的满满一碗饭，爷爷又在兜里掏出一双筷子，让我趁热吃。那时候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家里吃饭一样，虽然没有其他配菜，但是那碗咸滋滋的饭却被我吃得精光。

后来，我经常回忆那碗饭而口水直流，虽然也和爸爸说过要给我炒咸滋滋的蛋炒饭，不用配菜就能吃一大碗的那种，但是炒出来的却不是那天的味道。

那天爷爷带着我的空碗走后，我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时至今日也不得其解，那就是如何将一碗刚炒出来的蛋炒饭，骑自行车送到学校？是一路上端着碗吗？

回忆至此，我想他真是一个有趣的人，瘦瘦高高的样子用我奶奶的话说就是一根麻杆儿。他的眼睛很深邃，是我们这些后辈没能继承的特点。我觉得他的眼睛很好看，可他自己却说眼睛凹进去很丑，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总会故意做个鬼脸，让人觉得他说的很对。

爸爸说爷爷这辈子受了很多苦，遭了很多罪，可是我看爷爷却很幸福，因为他总是在悲剧里演绎自己的喜剧，有时候都觉得他像是自己时代里的卓别林，总是出糗，却从不让自己尴尬，以至于后来所有人都替他尴尬。

如今，爷爷总是因为一些固执的事情，让爸爸又生气又心疼。每次明明都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但是爷爷却偏偏要选最折腾自己的方式去和这个世界打交道。

这个世界变了，爷爷也变了，他们之间的沟通从原来的一条路，变成了无数条。在这些庞大的选择中，爷爷常常无所适从，但是他不知道如何讨好儿女，却记得他在儿女小时候就一直延用的规律，那就是让自己辛苦点，便可以让儿女开心点。

但是如今儿女都大了，孙女和外孙女也都长大成人了，他的爱也变得愚蠢，让很多人不理解，甚至开始埋怨。但他却还是笑嘻嘻的，觉得自己辛苦点儿没什么，自己的事儿最不算事儿。

这是我的爷爷，我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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